朱昕沒有說話。
她只是將環(huán)抱著韓光江胳膊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身體也更近地貼向他。
這個無聲的動作,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蔣光輝的目光死死釘在韓光江身上,那里面翻涌著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濃烈敵意?!爸礻浚彼穆曇羲粏?,帶著最后一絲固執(zhí),“跟我回家?!?/p>
朱昕依舊沉默,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貼在韓光江身側(cè)。她的沉默和依偎,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蔣光輝的神經(jīng)。
韓光江淡漠地掃了一眼對面瀕臨崩潰的男人,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淺、極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嘲諷。
“有我在,”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空氣,“她不想去的地方,誰也逼不了?!?/p>
這句話如同一顆小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朱昕混亂的心湖,激起一圈細微的漣漪。明知是假的,是演戲,可那霸道篤定的語氣,還是讓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沒有詢問,只有不容置喙的宣告。
韓光江話音落下的瞬間,手臂已經(jīng)強勢地攬住朱昕纖細的腰肢,帶著她轉(zhuǎn)身就走。
動作流暢,姿態(tài)睥睨,仿佛蔣光輝和他那絕望的挽留,不過是路邊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連讓他施舍一個眼神的資格都沒有。
朱昕的臉被迫埋進他帶著清冽冷香的胸膛。
此刻,她無比順從,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精致玩偶。
加長的勞斯萊斯無聲地滑行,經(jīng)過蔣光輝站立的地方。
車窗外,那個曾經(jīng)挺拔的身影,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僵硬地、失魂落魄地釘在原地,面無表情,像一座迅速風化的石雕。
車子平穩(wěn)加速,即將匯入主道車流。
“停車——!”
朱昕猛地抬頭,尖利的聲音劃破了車內(nèi)的死寂!
司機猝不及防,條件反射地一腳將剎車狠狠踩到底!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驟然響起,強大的慣性讓車內(nèi)的人猛地向前一沖!
韓光江冷厲的目光如冰錐般射向她的瞬間,朱昕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扳開車門鎖扣。
她身體異常靈活地向下一滑,像一尾掙脫漁網(wǎng)的魚,瞬間就跳出了溫暖奢華的車廂,落在了冰冷堅硬的路面上。
“今天謝謝你!”她語速飛快,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車內(nèi)那尊煞神的臉色,“我們……有緣再見!”話音未落,她已經(jīng)拖著發(fā)軟的雙腿,頭也不回地朝著車流相反的方向,用盡全力狂奔起來。
最好!永不再見!
奔跑的風灌進喉嚨,朱昕在心里無聲地吶喊。這樣尷尬又丟臉到極致的事情,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
她只顧著逃離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卻絲毫不知,自己這輕率的一跳,已然躍入了此生最大的麻煩漩渦之中!
勞斯萊斯內(nèi),明明窗外是陽光普照的午后,車廂里的溫度卻驟然降至冰點。
韓光江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此刻覆上了一層寒霜。
鳳眸危險地瞇起,銳利的視線死死鎖住那個在車流中倉皇逃竄的纖細背影。不可置信與刺骨的冰冷在他眼底交織、翻涌,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緊抿的薄唇緩緩勾起,勾勒出一個沒有絲毫溫度、反而充滿了致命危險的弧度。
好。
真是好得很。
竟敢……就這么跑了?
利用完他韓光江,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在昂貴的真皮座椅扶手上,緩緩地、一根根地收緊,直至指節(jié)泛出森冷的白。
手背上青筋隱現(xiàn),無聲地宣泄著被壓抑的怒意。
第一次。
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女人如此愚弄、如此戲耍!
好,真是……太好了!
朱昕完全不知道身后醞釀著怎樣的風暴。
她跑得氣喘吁吁,直到確認那輛黑色的龐然大物沒有追上來,才敢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這時她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的行李箱,早就被那個肅然的接機男子塞進了蔣光輝的車里!
她慌忙摸索全身,只在貼身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零錢包。
打開一看,心頓時涼了半截:里面只有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還全是歐元!在國內(nèi)根本花不出去!
指尖觸到一個堅硬的卡片邊緣。
她猛地想起!零錢包最里層,還塞著一張卡——沈?qū)庍h一個月前離開時,硬塞給她的。那是尊尚國際的頂級黑金卡。
尊尚,橫跨全球的頂級酒店集團,國內(nèi)外名流趨之若鶩。
沈?qū)庍h,正是這個龐大商業(yè)帝國的唯一繼承人。
說來也怪,早年同在所謂的“上流圈子”,兩人年紀相仿卻交集寥寥,點頭之交而已。
反倒是后來她被朱家放逐到異國他鄉(xiāng),一次偶然的機會,竟意外重逢。
異國他鄉(xiāng)遇“故知”,兩個同樣帶著點叛逆和疏離的年輕人,反而迅速成了無話不談的死黨。
對沈?qū)庍h,朱昕向來不需要客氣。
她在外漫無目的地晃蕩到夜幕低垂,用僅剩的歐元勉強填飽肚子,剩下的錢,毫不猶豫地全部換成了烈酒。
然后,她捏著那張沉甸甸的黑金卡,昂首挺胸地踏入了本市最負盛名的尊尚酒店那金碧輝煌的大門。
前臺小姐接過那張通體漆黑、邊緣鑲嵌著鉑金線條的卡片時,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抬起頭,目光飛快地在朱昕臉上掃過,眼神里帶著一絲朱昕看不懂的復雜情緒——驚訝?探究?還有一絲……敬畏?
“有問題嗎?”朱昕皺眉,語氣帶著一絲疲憊的不耐煩。
“沒有!絕對沒有!”前臺立刻換上無可挑剔的、仿佛用尺子量過的標準微笑,聲音甜得發(fā)膩,“尊貴的客人,請稍候片刻,我們立刻為您安排最頂級的套房入??!”
尊尚的效率確實名不虛傳。不到五分鐘,一位穿著考究制服、笑容得體到近乎完美的專屬管家便出現(xiàn)在朱昕面前,恭敬地為她引路。
打發(fā)走殷勤過度的管家,朱昕反手鎖上厚重的房門,幾乎是撲向了房間中央那張巨大無比的Kingsize大床。
身體陷入極致柔軟蓬松的羽絨床墊,瞬間被溫柔包裹。
這觸感!比她那個硌人的硬板床好上一萬倍!更別提飛機上那連“床”都算不上的破椅子!她滿足地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喟嘆,感覺全身的骨頭都酥了,舒服得幾乎要融化。
與此同時,尊尚酒店內(nèi)部,氣氛卻截然不同。
從管理層到一線員工,今天一整天都籠罩在一種無聲的、緊繃的凝重之中。
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被反復擦拭得一塵不染,幾乎能照出人影;大廳里每一件昂貴的裝飾擺件,包括那巨大的旋轉(zhuǎn)門金屬門框,都被擦拭得锃亮如新。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高級香氛混合的味道,安靜得落針可聞。
一個月前,來自頂層的最高指令就已下達:今日,將有極其重要的貴賓蒞臨。
此刻,所有核心管理人員,由區(qū)域總經(jīng)理彭郡親自帶隊,早已屏息凝神,肅立在酒店最頂級的總統(tǒng)套房專屬接待廳內(nèi)。
每個人都如同等待檢閱的士兵,背脊挺得筆直,目光緊緊鎖住電梯入口的方向,靜候著那位足以撼動整個酒店業(yè)格局的大人物駕臨。
晚上十點整。
一輛線條流暢、氣場強大的加長版勞斯萊斯幻影,如同暗夜的王者,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尊尚酒店氣勢恢宏的鎏金大門前。
緊接著,五輛同色系、同型號的黑色賓利慕尚,如同忠誠的護衛(wèi),悄無聲息地依次??吭谒暮蠓?。
尊尚酒店大門兩側(cè),所有身著筆挺制服、訓練有素的服務人員早已列隊完畢,在區(qū)域總經(jīng)理彭郡的帶領下,齊刷刷地躬身,動作整齊劃一,姿態(tài)謙恭到了極致。
彭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動與緊張,快步上前,親自走到勞斯萊斯那扇象征著無上地位的后車門旁,腰彎成標準的九十度,用最恭敬的姿態(tài),小心翼翼地拉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