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湊上前聞了聞墨香，又搖了搖頭，明顯覺得沒什么異常。

沈鳳煙往外瞥了一眼，看見小丫鬟和婆子都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看熱鬧，她眼眶突然就紅了，聲音哽咽地說：“娘是不是剛畫好的？你身子還不好，怎么還要熬夜趕工，這樣下去身子哪受得了？”

曹氏趕緊用手比劃著解釋，說自己那天見了女兒很高興，忍不住想把她的樣子畫下來，只希望能讓女兒開心些。

“我不高興?！?/p>

沈鳳煙像小孩兒撒嬌似的，一抬手將畫紙撕得粉碎，邊哭邊說：“我要畫干什么，我只想有娘在身邊。”

曹氏心里其實明白，知道自己這病本就是裝的。沈鳳煙在這事上發(fā)火，看來是那幅畫真有什么問題。

她立刻叫來身邊的小丫頭，把被撕碎的畫和案上沒完成的畫都一起交給她，讓她拿去燒了，又轉(zhuǎn)頭對沈鳳煙討好地比畫：“都燒掉，以后不畫了，阿羽別生氣啦。”

沈鳳煙指了指桌上擺的筆墨紙硯：“這些也都搬走。從今往后，娘親只要安心吃藥養(yǎng)病，不準再動筆動畫?！?/p>

她看了眼桌面上不少已完成的詩作，終是舍不得，說道：“這些詩詞留給我吧，回頭我收拾整理一下，找間書鋪印成書冊。”

待下人抱著東西走了之后，曹氏趕緊打著手勢問：“是你覺得那些東西有問題嗎？”

沈鳳煙低聲回道：“可能是墨和顏料的問題，眼下我還不確定，帶回去好好查查看。”

曹氏聽不太懂：“除了說不出話之外，我身上并沒有什么不適。”

“那畫上用的一種叫萬年青的花汁，若長期接觸會有毒性，會讓人逐漸失聲變聾。若是服用量大一點，后果更嚴重。我想關氏是怕你恢復說話能力，打算慢慢毒害你。”

一旁的顧順麟聽了有些驚訝：“萬年青也能用來慢性投毒？”

沈鳳煙點頭說：“這花難得開花，花液有毒。大量接觸會影響聽覺和言語功能，因此我說娘失聲的原因很可能與它有關。”

“所以你剛才撕掉那幅畫，就是故意讓她們知道的？”

“嗯，我當時懷疑那個婆子和丫頭可能替關氏監(jiān)視著娘，所以我不能太早揭穿她，萬一她著急動手，我娘反倒危險了。只有先把這些有毒的東西清出屋子，等娘慢慢解了毒，嗓音還有機會恢復?！?/p>

顧順麟出身京城豪門，在刑部辦事多年，家中爭斗這種事他聽得多了，聽罷也就理解了其中緣由。

誰能想到名聲賢德、眾人敬仰的相府夫人竟是個用毒啞自己正妻的壞女人，而那位被人貶低議論的嫡女卻是個妙手回春的能人？

他對這位表嫂更加欽佩起來，開口便說：“表嫂要是需要我?guī)兔?，我愿意全力支持?！?/p>

沈鳳煙也不客套：“母親現(xiàn)居此地，我不方便常來，請顧世子今后悄悄留意關照一下吧?！?/p>

顧順麟心領神會，連忙問道：“那外面的兩個下人該如何處置？”

曹氏比畫道：“英婆是我從老家?guī)н^來的，一直跟在我身邊沒問題，那個新來的小丫鬟還是相爺前兩年賜給我的。如果說有可疑的，恐怕是她在搞鬼?！?/p>

沈鳳煙沒有急著做決定：“我們暫時不要打草驚蛇。過幾天觀察一下是誰再次送來了這些東西，到時就知道誰忠誰奸了?！?/p>

顧順麟贊同：“表嫂說得在理，我可以安排幾個人暗中護衛(wèi)，確保關夫人不敢輕舉妄動?！?/p>

沈鳳煙擺手推辭，說只要讓外界風聲傳出去，說他知道曹氏住在這，關氏便會忌憚，不敢輕易動手。

顧順麟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如果慢性能影響人的聽力和語言功能，那會不會也有使人漸漸變傻的毒物？”

“當然有的，比如長期接觸一些毒物通過呼吸或觸碰，也會積累中毒，導致思維混亂甚至智力下降?！?/p>

“有沒有可以讓原來很聰明的人慢慢變得反應遲鈍的毒素？”

“有，鋁就是這樣的物質(zhì)。長期使用鋁鍋煮飯或者經(jīng)常食用加明礬炸制的食物，都會使人大腦遲鈍，健忘癡呆。”

“可是這種毒用普通的銀針是驗不出來的吧？”

沈鳳煙微微一笑：“確實是，這類毒有很多，銀針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p>

顧順麟接著問道：“假如真的出現(xiàn)這類中毒事件，仵作驗尸的時候能不能發(fā)現(xiàn)端倪？”

“通常仵作很難發(fā)現(xiàn)這類問題，但我能做到，可以通過檢測血液中微量元素的含量判斷中毒情況。”

聽到這里顧順麟頓時來了精神：“我們那邊就有幾樁疑難命案遲遲查不到死因，后來都移送大理寺處理了。以后如遇到這種案件，能否向表嫂請教一二？”

“非常歡迎?！?/p>

接下來，顧順麟興高采烈地請教起關于各類中毒后的身體反應問題，沈鳳煙也都一一詳細回答了解。

眼角忽然瞟見曹氏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她忙笑著解釋：“其實這些書在執(zhí)王府的藏書閣就有，如果顧世子感興趣，改天我可以給你送一兩本。”

曹氏神色終于放松了下來，心中既感動又難過，她沒想到曾經(jīng)懦弱虛榮的女兒竟成了現(xiàn)在這樣學識淵博的聰慧人，一定是這些年在外吃了不少苦才能如此蛻變。

見母親相信了她這番解釋，沈鳳煙也松了口氣，起身告辭，隨顧順麟一起回了城里。

顧順麟把她送到了護國公府后便直奔刑部，處理手中擱置已久的案子去了。

這邊沈鳳煙回家時，沈狐欲已經(jīng)離開。老太君不免嘲諷了幾句：“喲，那通房侍妾一回來，連祖母院子門都不進嘍？”

沈鳳煙曉得肯定是有人告訴了老太君她白天來過的消息，于是笑著回道：“我又不害怕她做什么，只是懶得看她演戲才先行去看母親了。”

她沒跟老太君說起相府中的破事兒，僅提起母親已經(jīng)搬出來的事。老太君見她既沒抱怨也沒鼓動長輩出面干預家事，心情總算舒坦了一些。

不過等她走后，老太君馬上叫人去了刑部傳口信：讓顧順麟下了班來國公府一趟。

顧順麟剛進門，就感覺空氣中透著股嚴肅勁兒。

只見老太君威嚴坐著，沉聲道：“你可知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