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由胡氏宗族作為宴聚之所的殿堂,當(dāng)下食客眾多,然則鐘尉的目光,卻似穿透繁復(fù)人海,獨(dú)獨(dú)鎖定了一位熟稔身影——胡素。
美貌之人,不論居于何方,自成一處無形磁場,吸引四面八方的目光。
身為胡府贅婿,按常理,他應(yīng)坐于席間,與眾賓客共進(jìn)膳食,而非如斯,淪為傳遞肴饌之役。
鐘尉本人對此毫不介懷,甚至暗自祈愿,胡府上下無人識得他之真容。
誠然,他承繼了顧少白的天命因果,篡奪了其生平種種,但這并不代表他即為顧少白。于胡素,鐘尉心中并無半絲波瀾。
唯其身份于胡府中頗為微妙,此刻情景,最好莫讓人察覺。
于是,鐘尉微垂首,默無聲息行至桌前,將菜肴輕置桌上,而后迅捷離去。
未行數(shù)步,一股迫近的氣息令鐘尉警覺,似有人正疾步向他逼近。
此境之下,不論對方目的何在,逃離此地方為上策。
其速增之際,背后那人亦隨之提速,鐘尉心知,此人目標(biāo)顯是他無疑。
“前方巷弄內(nèi),爾須駐足!”一聲靈力傳音,獨(dú)鐘尉耳能聞。此瞬,追趕者之身份,鐘尉已心知肚明。
步入巷角,鐘尉立時止步,不及一息之間,一名麗影已至眼前。
“迎親未至,你卻扮作雜役潛入胡府,公然送菜,莫非旨在使人取笑于我?!”
少女黛眉微蹙,氣勢洶洶質(zhì)詢鐘尉。
來者胡素,適才見鐘尉送菜,遂急忙追上查探究竟。
“雜役裝扮?此衣乃出自胡府。未及迎親?分明為胡府之人引入此地?!?/p>
鐘尉之衣,實(shí)為顧金河今日所贈,稱乃胡府差人送抵。更衣后,旋即被顧府人等匆忙送入喜轎。
胡素之言,其間顯然存有不同。
觀少女之態(tài),鐘尉大致明晰當(dāng)前局勢。
“何意?”
胡素秀眉微鎖,未能解透鐘尉之意。
“你近日可有得罪何人?”
胡素非愚鈍之輩,鐘尉突兀一語,令其瞬間恍然大悟。
“胡倩怡,又是她!令我嫁于你,尚嫌不足,竟欲使我當(dāng)眾蒙羞!”
少女眉宇間怒意一閃,朱唇緊抿。
聞胡素提及之人名,鐘尉心中一切豁然開朗。
論輩分,胡倩怡算胡素之姐,同屬胡府旁支一脈。
奇也,除卻胡素與胡倩怡,此支未有直系男丁續(xù)香火。
依規(guī),二人中必有一人需招贅,胡素原有婚約,這招贅之事自然落于胡倩怡。
鐘尉深知,招贅之事,當(dāng)事人并無選擇余地,無論愛與不愛,終難逃“利”字束縛。
聯(lián)姻雖亦涉利益,卻未至于昭然若揭,至少尚有一番精心編織的謊言以慰藉。
故此,胡府突如其來之贅婿要求,胡倩怡必與此有千絲萬縷之關(guān)聯(lián)。
否則,顧少白被視為廢物多年,胡府礙于顏面不曾行動。胡素之父疼愛其女,縱使招贅,怎會選一位公認(rèn)的修煉廢柴?
宴會上那位竭力引薦顧少白與其女相識的中年男子,在顧少白記憶中頗深。
僅憑胡府于幽皇山之權(quán)勢,加之胡素之絕色,揮手間即能引來無數(shù)仰慕者。
擇一門當(dāng)戶對,亦不乏人選,又何須去尋顧府之廢才?
說來,方才宴席上,并未見胡素之父身影。
如此,鐘尉隱約洞察了事件全貌。
胡素之父恐遭不測,胡倩怡一支趁機(jī)聯(lián)絡(luò)顧府,雙方順勢達(dá)成某種協(xié)議。
胡素告以贅婚消息時情緒之憤慨,所不滿者恐怕不僅自己淪為交易犧牲品,甚至連父親亦遭利用。
此理一明,胡府以仆人之服代婚服送往顧府,顧府急于將他送入喜轎,乃至喜轎從偏門送入胡府,一切均得解釋。
“不可再留此地,隨我來!”
胡素緊握鐘尉之手,欲將其帶離。
鐘尉贅入胡府已讓她淪為笑柄,若此時鐘尉之狼狽樣被他人,尤其是胡倩怡撞見,她恐再受非議。
然而,任胡素如何拖拽,鐘尉固若磐石,紋絲不動。
“你還愣于此地作甚?!非要我如你一般淪為笑料嘛?!
是,你心中有怨,我難道就沒有?!你不樂意嫁,我就好想娶?!
我告訴你,若我有選擇,哪怕你仍是那天才驕子,我也絕不屑一顧!”
胡素緊握鐘尉雙肩,將他推至墻邊,絕美容顏布滿復(fù)雜情緒。
其眸中閃爍不甘,某種角度而言,鐘尉與胡素,或皆為同病相憐之人,一者挺身抗?fàn)?,一者則因緣由,唯有順從。
“不,我對你之遭遇抱以同情,但此刻欲走,已遲矣?!?/p>
因二人視角各異,鐘尉得以窺見胡素所未能見之景象——一名華服女子緩緩靠近。
“賢妹,我還道你有何急務(wù),原來卻是與這小情郎私下相聚。明日你便是顧家公子的新娘,此時外出……怕是不合時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