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陽殿中,被顧有知趕鴨子上架走在眾人前的李太平站在學子們圍成的圓圈中。
“在下尚京李垂文,受顧先生之托,特為諸位兄臺吟詩一首,以助雅興。”李太平向著眾人微微抱拳。
李太平這次只用了自己的表字,讓這幫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名震尚京城的詩仙,那這天府書院就成追星現(xiàn)場了,接下來自己要說的多半他們也聽不進去。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在我等面前班門弄斧?”
“李垂文?哪里來的阿貓阿狗?”
“我云陸書院乃是天下所有儒家弟子都心生向往之地,怎容你在此胡言亂語?”
眾學子們三言兩語就把李太平貶的一文不值,平日里自視清高的他們怎會允許一個無名小卒在這里咬文嚼字。
李太平也不生氣,回應道,“如果在座的各位一會有人能將我比下去,我愿奉上白銀百兩,如何?”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莫說百兩,千兩萬兩我也敢下注,今天不教育教育你們,你們都不知道老子以前的唐詩三百首是為誰背的!
眾人將書桌墨寶抬到李太平身前,都等著看他的笑話,只有遠處的羅同愷憋著笑意。
說實話李太平的字寫的并不好看,不過文章詩句的意義在于啟世,只要你寫的夠好,教坊司的一張桌子也能成為傳家之寶!
李太平目閃精光,筆走游龍,宣紙上的詩句一氣呵成。
“一首《勸學》送給在座的好朋友們!”
眾人見李太平如此輕松,都不以為然,一名坐在跟前的好奇青年走上前來朗讀道: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p>
一首詩念罷,原本推杯換盞,琴瑟和鳴的濟陽殿中變得一片死寂。
那個提議顧有知吟詩一首的高個子學子也低下了腦袋。
“啪啪啪啪!”角落里傳來掌聲,是顧有知。
“我天府書院傳承百代,自始至終心中的理想都是上報君王,下澤萬民。今日爾等在此作樂心中想著的卻是如何取悅女子,如何揚浮名于九州,實在是讓為師失望透頂!”顧有知鏗鏘有力的說道。
一番話讓李太平也有些汗顏,顧有知失望的事情正是他心中所向往的。
而先前意氣風發(fā)的學子們,此刻像被人當頭棒喝,默不作聲。
過了許久,只見一人緩緩起身。
“我等還有何臉面在此?真是可笑可笑!”
說完摔了手中的酒杯,頭也不回的走出濟陽殿。
“多謝太平兄點醒我等!”遠處的羅同愷站起身來,高聲喊道!
“太平兄?李太平?他是詩仙!”一人驚呼。
“連詩仙都要每日勤學,更何況我等?”
“今日得以詩仙教誨,我等如夢初醒,自當以詩仙為榜樣勤學苦讀!”
又一人站了起來,走到李太平面前俯首一拜,這可是平日里學生對師長行的大禮。
“詩仙一首詩當真驚醒夢中人,我等先前唐突了,今日訓誨之恩,他日定當報答?!?/p>
眾人在他的帶領下,皆立身站起,對著李太平行了一禮,然后默不作聲皆盡離去。
李太平胸前的千機此刻清氣繚繞,身在其中的龍神收到眾學子的供奉只覺得精神一陣。
“讀書人的香火就是不一般,以你的才華在這里辦個補習班也綽綽有余?!饼埳駛饕舻馈?/p>
“唉,總要給含辛茹苦的大儒們留條活路嘛,無敵是很寂寞的?!?/p>
待眾人都走完了,先前趴在石獅子上嘔吐的男子才緩緩進來。
“哎?諸位師兄弟呢?為何都回去了呢?”
多少年后,有人回憶那一晚,整個天府書院的舍房內都是燈火通明,直至黎明,仍能聽到傳來的朗朗讀書聲。
清涼山山道上,顧有知與李太平相伴而行。
“太平,有沒有想過加入我天府書院?”
“學生記得天府書院招考的時間已經過了吧?”
“招考只是替庸才所準備的,你?不需要。還有,以后叫伯父就行,不用以學生自居,我受不起?!鳖櫽兄Φ馈?/p>
原本以為李太平只是詩才不錯,這類人雖說少見,也稱不上大才??山袢找皇讋駥W,讓顧有知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格局也如此開闊,頓時起了愛才之心。
顧有知可是當世出了名的學者,被世人尊稱一聲大儒也不過分,在李太平面前竟然說出受不起這樣的話,可想而知其對李太平的認可程度。
“顧伯父折煞我了,能入天府書院乃是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夢想,只不過太平自由慣了,平日總愛惹禍,到時候丟了天府書院的臉可就罪過大了!”
顧有知聽出李太平的心思,也不強求:“無妨,你若心不在此,我也不再勸你。不談書院,即便你日后惹了再大的禍端,伯父也能保的了你。”
李太平微微一拜:“顧伯父,已經到山腳了,不必再送了?!?/p>
顧有知點點頭:“我也好久沒找你父親喝酒了,得空我會去見見故人。”
看著李太平騎馬遠去的背影,顧有知好像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狂放不羈,恃才傲物,年輕真好?。?/p>
“有知,那是何人,能讓一向清高的你送到山腳?”身后傳來調笑聲。
顧有知聞聲并沒有回頭:“故人之子,也不止如此?!?/p>
“哦?評價如此之高,不像你。”
“院長又來調侃我,今日入宮有何收獲?”
“祁皇后還是不肯放權,不過在我等的力爭之下,也算有了些收獲,鎮(zhèn)國司被一分為二,以后就看二皇子的本事了?!闭f話間,一須發(fā)盡白的老者走上前來與顧有知并立。
李太平離開清源山已經是亥時,暮色將近,好在尚京城內還是一片繁華,往來人群川流不息。
因為一整天都米粟未進,李太平決定在鬧市中找個地方吃個晚飯再回去。
選來選去,最后李太平坐在了一個吃面攤位上,面攤的廚房在屋子里,外面支了幾張桌子做生意,老板看起來老老實實的,見了誰都掛著笑臉。
“大碗羊肉面!”
“好嘞!”
想起已經好幾天沒見靈玉,還頗有幾分想念,李太平正考慮晚上要不要夜不歸宿再去摸摸小腳。
忽然感覺有人撕扯自己的衣服,轉頭一看,只見一個七八歲大,個頭不高的小姑娘正抓著他的衣角。
小姑娘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紅色衣衫,頭上還整齊的梳著兩個羊角辮,模樣嬌小玲瓏,尤其是兩個大眼睛,格外引人喜歡。
“哥哥,給我點錢吧,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快餓死了?!毙∨⒊蓱z的望著李太平。
“去去去,三天沒吃飯餓不死,別打擾我做生意?!边@時老板端著一碗面走了出來,放在了李太平桌上,說完便將小姑娘驅趕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