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別再干啦！俺娘喊你去俺家吃水晶肉！”

田埂上，一位十六歲左右，面相憨厚，黝黑壯碩的少年朝著田野里喊去。

聲音落下，另一位與他年齡相仿少年從麥野中露出了腦袋，對著田埂上的少年嘿嘿一笑

“好勒，大牛，等我割完這一塊就去！”

說完，又佝僂起了身子，手中的鐮刀更加賣力了。

“都說俺憨，俺看你才是憨，有肉不知道快點來吃！”

大牛憨笑著，加快了回家腳步，好像腳下快一分，就能多吃一塊肉似的。

余暉落下，天空開始彌漫朦朧黑色。

“呼！”

長舒一口氣，少年停了下來，層層汗水順著分明的棱角化成斗大的顆粒落在塵土上消失不見。

少年掃過這片倒下的麥田，眼里盡是滿意。

雖然才不過十六歲，但常年的牧農(nóng)生活早已將他身上的稚氣褪去，古銅色的肌膚讓他看上去要比同齡人更成熟一些。

不過，因為天生一副朗目星眉之像，這本在別人身上看著樸素的氣質(zhì)添在這少年身上，無形多了一種魅力與剛毅。

少年名叫方一，十六前就來到了這銅牛村。

不，應該說十六前就被丟到了這銅牛村。

要不是有人發(fā)現(xiàn)的早，還在襁褓中的他，或許早就已經(jīng)死在了村口那尊銅牛身上了。

記憶中的方一，一直游走在各個農(nóng)戶家中，靠著百家飯長大。

到了能挑能抬的年齡之后，方一就開始幫著每家做一下農(nóng)活。

這里的村民沒有一家夸贊方一的，“看看人家方一”也成了這里每一位父母教育孩子的通用語錄。

“明天再來收拾吧！”

方一露出眼饞之意，摸了摸嘴，口水也快流出來了，自己也許久沒有吃肉了！

銅牛村算是一處避世之地，基本不與外界打交道。

不過，這并非是他們所選擇的。

銅牛村的四周是環(huán)形密林，里面妖獸橫生，嗜血狂暴，但凡從村落出入之人皆會是被無情殘噬。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這些村落是會建立在這里，只是他們祖祖輩輩都住在這里，他們，也就習慣了這里生活。

好在附近還有其他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村落，除了能滿足基本繁衍外以及日常所需還可以通過對等交換。

可畢竟沒有外界供應，銅牛村的生活一直都算比較清貧，不僅如此，他們每年還得交不少供糧。

所以，能吃上肉那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雖是如此，但若哪家要是有好吃的，也都會讓自家孩子去把方一叫上。

這樣說的話，方一也算是銅牛村最有口福之人。

簡單收拾了一番，繞過幾條小道，朝著大牛家的方向走去。

碰到村中長輩，方一都會駐足打著招呼，等待對方離開以后，再動身。

還沒臨近大牛家，就看見坐在屋頭小板凳上的大牛，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時不時的撓著胳膊，上面還有道道淡淡的鞭印。

方一猜測著，這怕是沒有吃到水靈肉，應該是先吃了頓竹筍炒肉。

“俺媽說了，你不來，不讓動！”大牛心中不忿，懷疑著誰才是親生兒子。

聽到這話，方一捂著嘴偷偷一笑，又伸著頭朝里面看去。

“方一來啦！”

一位慈容善目的婦人帶著笑意走了出來，雙手還在腰間圍裙擦了擦。

“哎，來了，黃嬸?！狈揭恍δ樆貞?，朝著里面走去，剛到門口，便聞到陣陣菜香。

大牛趕緊收回小板凳，跟了過來。

一張桌腿殘缺，靠著腳下石磚才穩(wěn)住平衡的桌面上，赫然躺著輕煙滾滾的一盤清炒豬皮，只是這豬皮顏色看著有些暗沉，沒有方一以前見過那般水晶。

“俺娘都放鍋里炒了幾次了，就是不許俺拿一塊嘗嘗鮮！”

大牛臉上還是有諸多不滿，使勁的控制著喉嚨吞咽口水的頻率。

“瞧你那出息勁，看看人家方一，什么時候你也能像他一樣幫我多做點事，讓我省點心，我也給你做一頓肉，整天就知道學你那死去的老爹一樣，天天摸魚，也不見得摸著幾條回來。”

大牛抱怨立即引來黃嬸的不滿，指著大牛的鼻子喋喋不休的數(shù)落著。

大牛的父親死的早，據(jù)說就是摸魚栽到河里淹死的，這么多年全靠黃嬸一人將大牛拉扯到大。

所以，整個村中，黃嬸家里方一是來得最勤，尤其是忙月，所有農(nóng)活都被方一給包攬了。

大牛耷拉著腦袋，不敢反駁。

看著這對母子二樣，從小無父無母的方一，眼神流出一抹艷羨之意。

黃嬸也沒再接著說下去，轉身走進廚房。

又是一陣忙活，黃嬸又端著兩盤菜出來，竟又是帶著肉沫的葷菜。

“哇！娘，咱家發(fā)財了嗎？”

大牛忍不住叫出聲來。

“你知道什么？今天可是方一十六歲誕辰！”

黃嬸放下菜，看著方一，眼里浮出疼愛之色。

這孩子，從小無父無母，最親的人便是這銅牛村各家村民了。

“我的誕辰？”

方一楞了，本來他和大牛一樣，以為黃嬸發(fā)財了，沒想到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十六年前，正是今天，你來到了我們銅牛村?！秉S嬸解釋著。

“??？原來是方一誕辰？那我就不計較了！

大牛頓時恍然，看他樣子，之前挨了一頓皮鞭，多少還是有些埋怨方一的。

十六歲，代表著男兒正式步入成人之列，是最重要的年齡。

十六歲，舞象之年，已經(jīng)是不小的年齡了，村落里好多男兒都是這個年齡開始傳宗接代。

也難怪黃嬸是會特意做這么多好吃的。

聽著黃嬸的解釋，方一鼻尖微微一酸，心里有著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一頓飯，是方一一生當中吃的最美味的一頓飯，也是最難以下咽的一頓飯。

他清楚的看見，自己打小就看到黃嬸手腕上的從不離身的鐲子不見了。

夜晚，明月的光華因為更多的繁星點綴，要比往日更加暗淡一些。

田頭上，方一腦袋墊在雙臂上，倒頭仰望。

大牛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方一。

方一這個狀態(tài)已經(jīng)維持半個時辰，除了眨眼就再沒有其他動作了，實在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大牛，你相信仙嗎？”

又是過了許久，方一問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話來。

“不相信！”大牛搖了搖頭，仙這個字眼他在東頭老李頭的某本書上見過。

老李頭是一位見識廣博之人，平日里就喜歡給村里人講故事，以及教人讀書識字。

行俠仗義，除惡揚善，快意恩仇，搬山倒海，移星換月。

但他是不信的。

要是有仙的話，怎么不幫他們把銅牛村外的那些妖獸都殺掉？

“我就相信！”方一臉上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要是真有就好咯！”大牛作勢躺了下來，這樣與他說話，太累了。

“那你想出去么？”方一接著問道。

“不想！”大牛想都沒想就直接回答。

在這里多好，沒事可以摸摸魚，還可以聽聽西頭老李頭講故事，學學認字。

多愜意！

方一也沒再接著說什么，眼神盯著天邊兩顆串在一起的夜星。

就似雙目相對，雖隔千萬里，卻又感覺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