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阮明姿便從土炕上起了身,輕手輕腳的,怕吵醒了還在好眠的阮明妍。
她昨晚上從土炕邊上的矮腳柜里扒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出兩身稍稍囫圇些的衣裳。
是她那個便宜爹的舊衫,在記憶中應是穿了好多年,縫補了不少補丁,洗得都有些發(fā)白了,許多地方甚至還磨破了。也是因著這個,這衣裳才能被刮地三尺的趙婆子給剩下。
不過阮明姿一點都不嫌棄,這舊衫洗的干干凈凈的,就是這大半年落了些灰塵,她使勁抖了抖灰,便穿上了身。
到底是大人的舊衫,袖子跟褲腿空蕩蕩的長出一大截,阮明姿便把衣袖褲腿自手腕腳腕處往上折一折,再拿藤蔓搓成的細長繩這么一扎,這衣裳便也礙不著行動了。
倒是挺利落,就是看著有些磕磣。
不過這也不打緊,阮明姿打小吃苦長起來的,在孤兒院的時候,也是經常撿上頭的哥哥姐姐們穿舊的衣裳,縫縫補補改一改。
阮明姿拾捯完自個兒,又輕手輕腳的把還在熟睡的阮明妍的外裳也給脫了下來。
阮明妍性格乖巧,哪怕睡熟了也乖乖的,迷迷糊糊閉著眼睛伸著胳膊配合著阮明姿的動作。
阮明姿把剩下的那套舊衫蓋在了阮明妍身上,這才抱著姐妹倆換下來的衣裳去了院子。
家里頭沒有盆,阮明姿便找了個粗一些的竹結,從中間橫著劈開,倒也勉強可以蓄水來洗衣裳。
洗完后,阮明姿又撿了兩根粗長些的枯枝,交叉著拿藤蔓捆了一頭,往泥地里用力一杵,支著把衣裳給挑著晾了起來。
阮明姿做完這一些,天才剛蒙蒙亮。不遠處傳來雞鳴聲,此起彼伏的。榆原坡村像是從沉睡中醒來似的,開始有了煙火氣。
正屋那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阮明姿算著應是阮明妍醒了,進屋幫著阮明妍把她們爹的舊衣衫給套在身上。阮明妍才五歲,這大半年又有些營養(yǎng)不良,身量更小,阮明姿為著讓她活動能更便利些,把衣裳繞了好幾匝才扎了起來,最后看著阮明妍活活像個不倒翁娃娃。
“先前的衣裳洗了晾上了,先將就著穿一穿,”阮明姿摸著阮明妍有些發(fā)黃的細軟頭發(fā),“過幾天姐姐給你買新衣裳。”
阮明妍忙搖了搖頭,朝阮明姿露出個大大的笑來。
阮明姿懂阮明妍的意思,小姑娘是在說沒關系。
阮明姿又摸了一把小姑娘的臉頰,瘦巴巴的沒什么肉,心想要把小姑娘養(yǎng)胖一點才行,“……走,去洗把臉。我去灶房把昨晚剩下的雞湯熱一下?!?/p>
雖說才五歲,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阮明妍倒也不用阮明姿分太多心去照顧,她自己乖巧的從井里打了水,凈了手跟臉。
這會兒阮明姿已經在爐灶上把昨晚剩下的雞肉雞湯給熱好了,又掰了兩個昨天呂蕊兒送來的粗糧餅子泡了進去,泡得松軟的餅子里滿滿都是醇香濃厚的雞湯,一口吃下去,從胃里升騰起一股濃烈的幸福感,渾身都暖洋洋起來。
姐妹倆坐在木墩上,把竹筒里的雞湯泡飯吃得干干凈凈,一滴不剩。
不過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沒鹽,抽空還是要去趟縣城買些鹽。
阮明姿心里琢磨著,阮明妍已經邁著小短腿主動去把兩人的竹筒跟竹筷都刷了個干凈。
得去弄點什么,找點進項搞點銀錢才行。阮明姿一邊想著,一邊麻利的用那個曬好的山雞尾羽給阮明妍扎了個色彩斑斕的羽毛毽子。
到底是小孩子,阮明妍對這山雞尾羽扎成的五彩毽子簡直是愛不釋手,就是身上裹得衣服太多,讓她動作有些不太靈泛,踢起來動作有些憨態(tài)可掬。
但這也不妨礙她對這個毽子的喜歡,捧著毽子笑彎了眉眼。
阮明姿看著妹妹開心成這樣,心情也好了很多,她摸了摸阮明妍的小腦瓜:“你自個兒玩會,我去里正那一趟。屋子里還有幾個高嬸子給的果子,我都洗好了,放在柜子上頭擱著的竹筒杯里了。你要是玩餓了就去吃點果子?!?/p>
阮明妍捧著那五彩毽子用力的點了點頭。
榆原坡村的里正家在榆原坡村偏西南角的地方,離著阮明姿家不算太遠。里正兒子一家在縣城開了個小鋪子,生活還算過得去,也曾想把爹娘接到縣城去過活,不過里正夫妻倆習慣了在這偏遠小村子的生活,鄰里鄉(xiāng)親相處往來的都得宜,便拒絕了兒子的提議,仍是在榆原坡村住著。
老兩口平日里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雞,偶爾幫著村民解決一下糾紛,倒也很是愜意。
阮明姿過去的時候,里正家的柴門正虛掩著,從門縫里能看見里正的媳婦周鄧氏正懷抱了一個簸籮,撒著豆渣喂雞。
阮明姿抬手敲了敲門。
“誰呀?”
阮明姿乖巧的應了一聲:“鄧奶奶,我是阮明姿,有事找里正爺爺?!?/p>
里頭便傳來了腳步聲,周鄧氏懷里抱著簸籮來給阮明姿開了門,見著阮明姿的模樣先是愣了下,上下打量了眼,嘆了口氣沒說話。
院子里散養(yǎng)著幾只雞,周鄧氏索性把簸籮里的豆渣往地下一倒,任由那幾只雞咯咯咯的瘋搶著,一邊在腰間系著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一邊領著阮明姿往屋子里走。
周里正也聽著了動靜,肩上披著一件外裳,正好掀了門簾,見阮明姿身上穿著明顯是大人的外衫,卻又用藤蔓捆了那么幾遭,看著倒利落得很??梢娦」媚镄乃家彩莻€靈巧的。
周里正沒說旁的,只示意阮明姿跟他進屋。
阮明姿跟著周里正進了屋子,周鄧氏還給阮明姿抓了一把自家院子里杏樹結得杏子炒的杏仁。
阮明姿道了聲謝,就聽到周里正嘆了口氣:“你奶奶那邊的事我也聽說了,確實有點不太像話,一會兒我跟你一道去說說她,咋能讓你跟你妹妹倆孩子搬出去住……”
阮明姿知道周里正這是誤會了。
“里正爺爺誤會了,我跟妹妹在外頭過得挺好的,雖然家徒四壁,什么也沒有,但比在阮家動輒挨打挨罵不給飯吃要好得多。”阮明姿輕描淡寫的在周里正面前給阮家上了個眼藥,也沒多說,好似就不經意間提了那么一句。她笑著,說起了自己此趟的來意,“……我今兒來找里正爺爺是為著昨兒一樁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王嬸子家的剛子帶著人把我家籬笆給弄倒了。您也知道,眼下我跟我妹妹倆人住家里,就靠著籬笆防范呢。結果等了一天剛子家里也沒人過來幫我們修籬笆……晚上我三叔從倒了的籬笆那進院子,我還以為是遭了賊,嚇了一大跳!”
周里正祖祖輩輩都是榆原坡村的,關系也盤根錯節(jié)的,對村子里許多事都門兒清。
像是剛子他家,真要算起來還跟周里正家沾親帶故,雖說這親戚論起來有些遠,但周里正也算得上是看著剛子長大的,剛子的調皮頑劣他心下也有數(shù)。
周里正點了點頭:“行,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去剛子家里催一催,眼下也不是農忙的時候,先緊著給你家修籬笆。”
得了周里正這么一番保證,阮明姿心懷感激的道了謝,便要走。
周鄧氏又抓了一大把炒杏仁,見阮明姿手小小的,也拿不了多少,她索性拿了個自個兒縫制的小布袋,給阮明姿裝了進去。
阮明姿:“……”
真.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