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倒是著實沒有生氣,照月在鄭氏那里受的罪她都知道,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即便今日是照月之故,她也不覺得如何,何況是鄭氏存了心刁難人。
再者,她對鳳陽郡主,的確是心里有愧的。
“起來罷,不曾怪你,冰天雪地別跪著,沒得傷了身子?!蓖跏习颜赵路銎饋恚骸爸皇羌液腿f事興,凡是退一退,也就罷了,計較來計較去,不得好?!?/p>
“是。”照月面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內(nèi)心卻腹誹著:鄭氏這種人,你讓她一尺,她便覺得你怕了她,非要把你的全搶走才好,唯有打怕了她,叫她知道你厲害,她才不敢瞎打你的主意。
分開回了房,照月卯時初就醒了,起身洗漱梳妝,她現(xiàn)在的頭面衣裳都是老夫人讓人趕著做的,今日還會有人找她量尺寸,預(yù)備著做幾套選秀穿的衣裳。
到了正房,宮里來的那位嬤嬤還沒到,照月得以和王氏聊了會兒天,又跟著謝氏學了看賬管家,快到年節(jié),事情倒是頗多,外頭的管事要來上賬本兒,院子里也多的東西要采買,如此過了一個時辰嬤嬤才到了。
照月在廳里還見著了照玉,照冰二位,互相見了禮,那嬤嬤身量不算高,長得也不如何出眾,但十分周正,氣質(zhì)也好得很,她對幾人行了個標準無比的禮,行止儀態(tài)無不端莊大氣,把照玉照冰看得羨慕得很。
“奴婢姓崔,曾是在文齊皇后那里伺候的?!贝迡邒哂指齻円娏硕Y:“七姑娘這三月跟著奴婢學宮里的儀態(tài)規(guī)矩,剩下兩個小姐還需學個一年,可知道了?”
三人應(yīng)是。
“姑娘們可讀過什么書?”崔嬤嬤笑問。
謝氏出身靖勇侯府,向來只讀兵書史記,女訓女誡只怕翻都不怎么翻,照玉照冰二人更是了,此刻崔嬤嬤一問,都老實答道:“讀過詩經(jīng),史記,唐書,宋史幾本?!?/p>
崔嬤嬤面色不變:“七小姐呢?”
照月這些書一本沒讀過,卻也自信得不行:“回嬤嬤,我是個只識得幾個字的?!?/p>
崔嬤嬤:“......”
照玉照冰:“......”
“既然幾個小姐都不曾讀過女訓,女誡,那今日咱們就先看書?!贝迡邒哌@會兒還笑瞇瞇的:“若是兩個時辰?jīng)]看完,那邊今兒個回去抄個五遍,明日給我?!?/p>
照玉看著雖算不上厚卻也算不得薄的兩本書,苦著臉開口:“崔嬤嬤,只怕太多了些?!?/p>
崔嬤嬤卻驟然變了臉色,沉著臉怒道:“六小姐伸手!”
照玉不知,卻乖乖伸出了手,只見崔嬤嬤不知哪里拿出來一把木制的戒尺,就往照玉白嫩的手心打了兩下。
照玉疼得掉了眼淚,卻不敢再說話了。
這會兒,門外傳來了照錦怒罵仆從的聲音:“你們這些下賤奴才,成心要小姐我遲了是不是!”
她罵得情真意切,照月卻知道她只是想糊弄崔嬤嬤罷了。
可這崔嬤嬤顯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照月站在一旁,趁機看了女誡女訓,生澀難懂又充滿封建糟粕的氣息鋪面而來,把照月雷了個四分五裂。
照錦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身邊跟著四個婢女,比大房兩個女兒排場都大些。
“你就是那個宮里來的教養(yǎng)嬤嬤?”照錦打量了一翻崔嬤嬤穿著打扮,頗為看不上。
照錦還以為這和她身邊的嬤嬤一樣,是個奴才呢。
也無怪照錦這樣,鄭氏自己出身不好,家里哪里給她請過教養(yǎng)嬤嬤,嫁給三爺又常年外放,也沒怎么教過照錦。
不說剛被崔嬤嬤教訓過的照玉了,照冰都有感于照錦的蠢樣。
“您是八小姐嗎?”崔嬤嬤笑著問道:“可是三房夫人所出的八小姐?”
照錦還以為崔嬤嬤因為自己是嫡女要另眼相待呢,忙送不跌地應(yīng)是,還傲然看了照月好幾眼。
“原來是八小姐?!贝迡邒吣樕蛔儯瑓s不像對待照玉那樣客氣了,直接拉了照錦的手,刷刷就是五下響亮的戒尺聲,又趁照錦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拉著另一只手,這回是十下戒尺聲。
照錦的手瞬間就紅腫了,她尖叫一聲,氣罵道:“不過是個奴才!還敢打我!”
又叫身旁的奴婢去請鄭氏,尖聲道:“我現(xiàn)在就叫我娘把你發(fā)賣了?!?/p>
照月被裴照錦一系列作死發(fā)言給驚到了,放了女誡就上前去幫忙,不過她也心知自個兒是火上澆油。
這樣想著,照月伸手拉了拉照錦的袖子:“八妹妹莫要胡鬧,這是老夫人讓大伯母從宮里請來的?!?/p>
照錦冷笑:“不就是個奴才,我還發(fā)作不得了?你一個賤人生的倒是管的寬!”
鄭氏還在佛堂自省呢,自然出不來,來的是謝氏和王氏,遠遠就聽見照錦最后那句話,謝氏險些氣得撅過去,王氏倒還好,卻也是氣紅了臉。
謝氏不好動手,王氏上去就沒那么多顧忌了,上去就給了照錦一巴掌,直把照錦打得摔在地上,一張臉腫得老高,和她娘鄭氏竟像得很了。
照錦卻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只覺得在家娘都是這么說的,如何她就說不得,當即又哭又鬧起來,王氏和謝氏卻沒心情管她了,謝氏正跟崔嬤嬤賠罪,王氏扶額擺了擺手,讓王嬤嬤叫人把照錦先關(guān)回屋子去。
崔氏見照錦走了也無甚反應(yīng),還轉(zhuǎn)了頭對著照月三人道:“小姐們女四書讀的如何了?”
照冰年紀還小,從未見過母親和祖母氣成這樣,不僅什么也沒背,還被她八姐姐嚇著了,照玉倒是沒嚇著,可也只有瞠目結(jié)舌的份兒。
“七小姐呢?”崔嬤嬤嘴角掛著剛好的笑。
照月知道該輪到發(fā)作自己了,便道:“已然背了個七七八八,稍有些釋義不大明白?!?/p>
作為女四書中的兩本,女誡女訓并不算少,是以王氏也自認為照月是看見照錦的下場后為了逃避懲罰瞎編的,面上不免流露幾分失望。
崔嬤嬤也是這樣想的,按照她的看法,裴家這一代小姐倒是一個比一個不像樣子:“那便請七小姐將自個兒背的七七八八給背出來罷?!?/p>
崔嬤嬤見照月還頓了一頓,遂教訓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七小姐切勿不懂裝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