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晚喜歡她，從十年前第一次見面到現(xiàn)在，從沒變過。

州圍不是天生冷漠，只是她從小到大，除了外婆無條件愛她，除了沈教授的關(guān)心，她沒有感受過更多。她習(xí)慣了不接受別人的愛，也習(xí)慣了不愛別人，感情太沉重，她不想承受太多。

后來，林縱橫強硬的擠進她的生命里，不由分說也不容拒絕，幾乎占據(jù)了她的全部。那時候她真的相信過，林縱橫會和外婆一樣，就算哪天生命終結(jié)，對她的愛也不會消失。

可是她錯了，那份愛抽離的太快，就和他不打招呼非要擠進來一樣，他的抽離也沒有給她任何的準備時間。

她再一次關(guān)閉了心門。

分手之后，州圍數(shù)次拒絕了俞晚想見面的邀請，她不想和林縱橫身邊的任何人再有任何聯(lián)系，更何況是他的母親。

后來是因為什么心軟了呢？有一次俞晚給她發(fā)短信，信的內(nèi)容她至今記得一清二楚。

“圍圍，阿姨知道你們分手了，阿姨不提他，也不撮合你們。阿姨只是喜歡你，我們無法做婆媳，那你讓我像個母親一樣去關(guān)心你，可以嗎？阿姨保證不亂說話，也不告訴他，阿姨不想跟你失去聯(lián)系?！?/p>

那一次，州圍放任自己哭了很久，說不上來是因為俞晚短信中的“母親”兩個字，還是僅僅因為，俞晚是林縱橫的母親。

后來，他們每年都會見幾次，交流各自的近況，直到現(xiàn)在。

生而為人，就總有放不下的東西。州圍承認，她仍然貪戀俞晚給她的溫暖，不管因為什么。

感覺到俞晚有些緊張怕自己生氣，州圍拍了拍她的手，認真的說：“阿姨，以后別管網(wǎng)上的事，我自己都不去看，你的身體最重要?！?/p>

剛剛察覺州圍有些失落，俞晚還狠狠瞪了眼林縱橫，現(xiàn)在看她神色恢復(fù)如常，俞晚趕緊應(yīng)允。

林縱橫眸色晦暗，嘴角都緊繃了起來。

州圍眼里有淚意，他看到了。

房間里氛圍有些不妙，俞晚瞬間轉(zhuǎn)移了話題，“圍圍啊，你跟寒醫(yī)生怎么認識的啊？”

州圍據(jù)實回答，“大四那年去Y國留學(xué)，寒醫(yī)生就在劍橋讀大學(xué)，當時留學(xué)生有舉辦聯(lián)誼活動，我被舍友拖過去，見過寒醫(yī)生一面。”

“哇，”俞晚涼涼的瞥了林縱橫一眼，幸災(zāi)樂禍，“認識十多年了啊?！北群土挚v橫認識的時間還早?！澳悄銈円恢倍加新?lián)系？”

“不是，”州圍已經(jīng)想不起來第一次見寒恕是在什么具體情形下了。“前幾年我來仁安看病，寒醫(yī)生是接待我的醫(yī)生，才重新認識的。”

俞晚一聽，著急的坐起來，結(jié)果用力太大，又一陣頭暈?zāi)垦?，直直的倒在床榻，她林不得自己不舒服，著急的去抓州圍的手，“你生了什么病？?/p>

州圍趕緊扶著俞晚躺好，“不是什么大病，早就過去了。”

俞晚這才松了口氣。

一直沒再開口說話的林縱橫卻蹙眉走到州圍面前，深邃的瞳眸牢牢的盯著她，一瞬都不放過，“腫瘤外科？”

俞晚心里咯噔一下，剛剛還是她告訴林縱橫寒醫(yī)生在哪個科呢，結(jié)果州圍一說沒事她就忘了這茬了。

眼前的光被身后投下的陰影遮住，州圍慢慢的抬頭看過去，視線從他筆挺的雙腿到結(jié)實的胸腹到他的臉。

薄唇緊抿，眼底好像有一片汪洋大海，深不見底，摸不透情緒。

病房里安靜的仿佛連彼此的氣息都能聽見。

林縱橫等的不耐煩，再一次追問，“什么病？”

州圍快速的移開了眼，她早就不敢在某些情緒里沉迷太久了。

知道他們誤會了，只淡淡解釋，“寒醫(yī)生剛到仁安醫(yī)院的時候在各個科室輪轉(zhuǎn)，我當時有偏頭痛，夜里經(jīng)常無法安眠，當時是寒醫(yī)生接待的。”

頭頂上的那道灼熱視線漸漸消散，林縱橫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出了病房。

彼此生命中的八年空缺，永遠都填不滿。

關(guān)門聲響起，州圍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她有些失神的望著被關(guān)上的門，過了良久才意識到，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個人，曾經(jīng)的林縱橫，從來不會有那樣帶有壓迫性和緊迫感的眼神。

醫(yī)院吸煙區(qū)，林縱橫狠狠吸了兩口，心緒才平復(fù)一些。

吸煙，是和州圍分手之后才開始的。

陸庭陌說過，他初戀甩了他，他痛苦難熬，可是靠著煙也挺過來了。他信了，可是也錯了，對他而言，煙酒，都不管用。

他藥石無醫(yī)。

褲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林縱橫將煙摁滅，接起。

“阿姨沒事吧？”是他的副導(dǎo)演趙昂。

“嗯，沒有大礙了?！?/p>

趙昂是個細心的壯漢，“你心情不好？”

“沒什么，”林縱橫不欲多談，“諾諾的奶奶有說什么嗎？”

他離開的匆忙，并沒有說清楚事情原委，只交代趙昂跟方姨好好談?wù)劇?/p>

那邊有嬰孩的哭聲響起，然后林縱橫聽到趙昂快走幾步，輕聲哄著孩子。

他自嘲般的笑笑，有孩子真好啊。

孩子哭聲漸止，趙昂才說：“諾諾的奶奶說要回家跟諾諾爸媽商量一下，會再聯(lián)系的?！?/p>

“嗯，”這樣就好。

“林縱橫啊，”趙昂突然有些扭捏起來，支支吾吾好一陣才開口，“二十號我結(jié)婚，你來嗎？”

林縱橫甚至是趙昂這邊第一個知道結(jié)婚消息的人，只是趙昂一直沒正式邀請過。

不等林縱橫回答，趙昂自林自的善解人意起來，“咱這電影馬上就要開拍了，諸事繁瑣，樁樁件件都需要你拿主意，我也知道你肯定很忙，所以沒關(guān)系，咱倆多少年兄弟了，不來也沒事?！?/p>

對面有女人暴躁的聲音傳來，聽著熟悉的聲音，林縱橫還真有些懷念拍攝《方殊傳》時被每天吐槽的時刻。

趙昂的手機很快易了主，“林縱橫，我是孟瑾?！?/p>

蒙蒙細雨繾綣了一上午仍沒有休止的意思，涼風(fēng)吹來，林縱橫揉了揉眉心，“我知道。”

“知道就好。”孟瑾毫不客氣，“二十號來不來？”

趙昂在旁邊著急的拽她，“你好好說話，電影拍起來多少事啊，林縱橫哪有空?！?/p>

就在電話里，對面的兩個人吵了起來。

真真懷念。

趙昂是《方殊傳》的副導(dǎo)演，性子憨厚又淳樸，是個愛絮叨又心細如發(fā)的壯漢。沒有多少野心，只想拍自己喜歡的作品，不是導(dǎo)演也無所謂，副導(dǎo)演他就挺知足。孟瑾性子野對自己的事業(yè)有著遠大的抱負和細致的規(guī)劃，絕不會因為任何事止步不前。

就這樣性格南轅北轍，根本道不同該不相為謀的兩個人，愣是談起了戀愛。

楊導(dǎo)當時開心的哼哼，說一部戲成了三對，可真是破了他的歷史記錄了。

《方殊傳》播出大火后，楊導(dǎo)又哼哼，唉聲嘆氣的說還是破了歷史記錄啊，都散了，一對沒成。

孟瑾目光放的長遠，趙昂卻知足常樂，兩個人能過下去才是天雷勾了地火。

分手后，孟瑾和趙昂都開始過新的感情，只是都沒走到最后。結(jié)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個人又走到了一起，領(lǐng)了證，兒子如今都快一歲了，孟瑾又推翻自己不辦婚禮的想法，重新操辦了起來。

對面吵完了，林縱橫沒再聽到趙昂的聲音，估計是被氣的躲房間里哭去了。

左右被氣哭也不是第一次了。

孟瑾向來干脆，廢話都不多說，“我只告訴你，圍圍是我的伴娘，來不來隨你?！?/p>

然后啪一下掛斷了電話。

林縱橫望著細細雨幕，有一瞬間的失神。最后轉(zhuǎn)身上樓回了病房，推門就看到州圍在給他媽念著她最愛聽的言情狗血小說，真真好一副母慈女孝的畫面。

礙眼。

林縱橫進門，州圍的聲音有一瞬間的錯亂，很快恢復(fù)正常。

出門時的陰郁已經(jīng)消失不見，林縱橫又恢復(fù)了慣常的樣子，閑閑的問俞晚，“想吃什么，我回家給你做?！?/p>

俞晚打量了下兒子的神色，手指勾了勾州圍，“圍圍想吃什么？”

“不用了，”州圍淡淡的拒絕，“中午出去吃。”

“哦，”俞晚別有深意的拉長了音調(diào)，“跟寒醫(yī)生出去吃啊?！?/p>

州圍沒說話。

林縱橫轉(zhuǎn)身走了。

“哎哎，”俞晚扯著嗓子故意喊他，“我還沒說要吃什么呢，你走什么。”

人已經(jīng)消失無影了。

中午寒恕來找他，州圍仔細拜托護士照林好俞晚，才離開。

吃了午飯，州圍讓寒恕先回去工作，自己在細雨中閑逛了很久，才慢吞吞的往回走。

結(jié)果不偏不倚，正好在樓梯口碰到林縱橫。

一路尷尬，誰也沒有說話。

看到兩個人一起回來，俞晚抿嘴竊笑了下，沒敢表現(xiàn)的太明顯。俞晚沒敢動，只抬手指了指放在一邊的文件袋，“萌萌剛剛給你送了劇本過來?！?/p>

“嗯，”州圍應(yīng)了一聲，拿出來看了一下，是她最終挑選的三個劇本。

林縱橫目不斜視，將手中拎著的飯盒一一拿出來放到床頭的柜子上。俞晚費勁的瞥了一眼，故意哼唧，“這兩個菜都是我愛吃的，沒什么問題，問題是你另外拿幾樣甜點是幾個意思？”

怪不得花了這么長時間才回來，感情是給人做甜點去了。臭小子也知道之前差點把人弄哭啊。

俞晚知道州圍喜歡吃甜食，還是因為見到她從不進廚房的兒子竟然拿著食譜叮叮當當?shù)臄[弄起了烤箱。林縱橫不愛學(xué)習(xí)，偏偏在學(xué)習(xí)之外的各個領(lǐng)域都能大放異彩，天賦異稟的很，最后更是受到了五星級甜品師的認同。

后來他們分手，俞晚就沒怎么見林縱橫再做過。只有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做一次，嘗一口發(fā)呆很久。

如今桌子上擺著年輪蛋糕、慕斯和果仁糖蛋糕，又漂亮又精致，甜甜的味道沖鼻而來，讓人心情都好了很多。

林縱橫面不改色，“我是看你生病了心情低落，讓你吃了趕緊好起來。”說完嫌棄的看俞晚一眼，這么簡單的事還用問嗎？

俞晚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又嘆了口氣，“我就說生兒子就是討債的，剛剛寒醫(yī)生怎么說的你還記得嗎？要飲食清淡，少油少鹽，你沒長耳朵啊?！?/p>

“愛吃不吃，”林縱橫瞪她一眼，將清炒蝦仁往她嘴邊遞，“張嘴。”

俞晚僵著身子，使勁往另一邊挪，“我不用你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