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平日里難得過來一趟,今日晨起才突然憶起,昨兒是那女人的生日,想著想著,不知怎么的腳步一轉(zhuǎn),再抬頭時已經(jīng)站在隱園院落中了。
既然來了他也不矯情,剛準備進門,便看見翡雨被燙傷的一幕。
夜闌心頭火氣,不知道是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來隱園,還是心愛之人被這毒婦所傷,大步流星的上前,一揮袖,沈沉雪便飛出去,“嘭”的一聲,撞在墻上,當(dāng)時就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夜闌卻看也未看,一心攬住了裴雨。
“好疼……以后不會留疤吧?”翡雨嬌嬌弱弱的依偎在夜闌懷里,將受傷的手背舉在夜闌面前。
夜闌神色里閃過一絲心疼,小心翼翼的捧著她的手吹氣,道:“翡兒放心,我定為你尋來最好的傷藥,不會讓你留疤的?!?/p>
沈沉雪看著兩人濃情蜜意的模樣,嘲諷的揚起個笑:“呵,翡雨在藥王谷后廚做燒火丫頭時,也沒見如何嬌氣……”
話還未說完,便被夜闌凌空一掌甩在臉上,沈沉雪只覺五臟六腑都被移了位,疼的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剩,卻依然聽清了他狠心絕情的話語。
“既然到現(xiàn)在都認不清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兒,就到水牢里去清醒清醒罷!”
千江樓的水牢建在極寒之地,巨石壘成的墻上結(jié)著厚厚的冰霜。
于旁人不過是多添件衣服的事,可對于流著寒磷血脈的人而言,卻是要喪命。
沈沉雪本就被夜闌兩下打出了內(nèi)傷,現(xiàn)在又被扔到水牢,不過半個時辰,便已經(jīng)進氣多出氣少了。
她縮在墻角抱成一團,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覺著自己仍在藥王谷,不過是調(diào)皮惹了父親生氣才被關(guān)禁閉;一時又記起,自己的父母雙親已不在了。
沈沉雪昏迷時總在做夢。
總是夢到曾救過她的那個少年。
她上山采藥,同師兄走散了,獨自在深山之中徘徊,不小心踩了蛇尾,叫一尾鐵頭蝮蛇咬了一口,不過須臾,便昏了過去。
這蛇有劇毒,她昏迷前以為自己必定活不成了,誰知醒來時卻在山洞里。
身下鋪著柔軟的稻草,原本受傷的地方也被人妥善包好了。
救了她性命的少年站在洞口,聽到聲音回過頭來,英俊的眉眼帶著晨曦的光輝,燦爛逼人的叫人無法直視,只一眼,就叫她一顆芳心淪陷了個干凈。
她問他叫什么,少年溫柔笑一聲,說自己叫夜子盡,燈火闌珊,子夜將盡。
沈沉雪將這名字記在心里,想著,等自己回家,一定要將讓父母把這人打聽出來,然后,然后,便嫁給他。
眼神干凈的少女對他是全然的渴慕,卻不料自己的一腔心思終究是盡付東流。
對方連個名字都是隨便取的。
更是早已將當(dāng)年救過的那個少女忘了個干凈。
意識消散間,仿佛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有源源不斷的熱氣從她的后背傳來,沈沉雪睜開眼。
是杜銘,藥王谷的二師兄。
“嬌嬌,你可還好?”杜銘叫著她的小字,一臉的擔(dān)憂。
沈沉雪想勉強露個笑,可臉上還有著傷,微微一動便疼的厲害。
“杜師兄,你怎么來了?”
“我?guī)汶x開這里,嬌嬌……夜闌他,他根本不記得你,你這樣根本不值得!”
沈沉雪咽下涌上喉頭的血,氣若游絲的開口:“師兄,我走容易,可,可藥王谷的七十三口人命,卻不能因我而死……”
藥王谷的七十三口人命是夜闌牽制沈沉雪的絕妙法門。
只要她敢偷偷逃走,他就能讓藥王谷的這些人不得善終。
夜闌與藥王谷本來就是大仇,現(xiàn)在有自己牽制著,他還能勉強抬抬手,放過那些人。若自己走了,他定不會善罷甘休。
杜銘接連不斷的將自己的真氣度給沈沉雪,知道她的臉色終于漸漸好轉(zhuǎn),她低咳兩聲,道了聲“多謝。”
“嬌嬌,你知道我對你……”
“杜師兄,水牢這里有守衛(wèi),你還是快走吧?!?/p>
沈沉雪打斷他的話,眉宇間是無奈的溫柔。
心有千千結(jié),她已經(jīng)全都交付給那人,縱使夜闌將自己的真心扔在地上踏進泥里,她的心也不是說收回,就能收回的。
杜銘還要說什么,沈沉雪已經(jīng)閉上眼睛靠著墻壁休憩了。他嘆口氣,知道自己不能勸服小師妹,又怕自己離去后師妹再昏迷,便將身上帶著的暖玉揭下來,交到她手里。
千年暖玉,能舒經(jīng)絡(luò)溫血脈,保人性命。
縱有千般不舍,杜銘也知道自己無法再留下去了。若是被夜闌的人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最后為難的還是小師妹。
他走得匆忙,水牢中沈沉雪又格外虛弱,因此兩人都沒看到,水牢門口一閃而過的翠色裙裾。
是夜,飲風(fēng)閣。
翡雨柔若無骨的攬著夜闌的肩貼在他身后,呵氣如蘭的輕聲道:“夜……沉雪姐姐她不過是一時動錯了心思,你可千萬不要怪罪她啊……”
夜闌星眸之中一片陰沉,周身氣質(zhì)冷冽,是山雨欲來的模樣。
“你方才所說,可是真的?”
那女人……竟然要與外人私通,當(dāng)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翡雨覷著夜闌的臉色,知他已是有七分信了,干脆再加把火:“夜,那男人臨走時百般不舍,還將一塊玉給了姐姐……”
夜闌只覺得心頭怒火焚上四肢百骸,當(dāng)即也顧不得翡雨如何,起身拂袖而去。
翡雨看著夜闌融入夜色的身影,眸中閃過一道得意:藥王谷大小姐又怎樣,如今還不是同螻蟻一般被本姑娘玩弄于手掌之中?
沈沉雪縮在水牢角落里昏昏沉沉的,雖有暖玉保住性命,可到底抵不過寒磷血脈的畏寒,加上身負重傷,整個人都是一副行將就木的朽態(tài)。
恍惚間鼻端縈繞上熟悉的清冷梅香,她下意識的開口:“子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