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我問他，為什么要不顧一切。

他說，看到我被黑暗籠罩，他覺得帶我離開，已然成了使命。

形勢變得一觸即發(fā)，我不覺得鄭曉江的做法是明智之舉，如果他開槍，結(jié)果就是同歸于盡，他背負的仇恨再也不可能完成，而我，就是促使他抱憾終生的那個人。雖然我不贊同鄭曉江以極端的方式報仇，可如果變成他的阻礙，我同樣死不瞑目。

待我平定下來，望去的方向是姚振晟處之泰然的淡定，所有人都不敢動彈，唯一走向我們的莫晉翀，驚訝的表情似乎定格了。

雷毅蠢蠢欲動，我知道他隨時會找機會攻破鄭曉江，而我身邊的男人，堅定的目光不懼危險，抱著我又靠近了姚振晟。

往后退了半步，姚振晟定了定神，冷笑一聲說道：“我是第三道菜？”

“有何不可？”語畢，鄭曉江扣動扳機，嚇得雷毅大喊一聲。

我也撲進鄭曉江臂彎中，血濺四起的場面，我不想再經(jīng)歷。

直到鄭曉江松開我的肩膀，我緩過神來，看到他另一只手慢慢打開，子彈從手掌中掉落，一顆顆地落在地上。剛才抱著我旋轉(zhuǎn)的同時，鄭曉江以飛快速度，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下槍內(nèi)的子彈，所以扣動扳機純粹只是嚇唬人而已。

“姚公子就是姚公子，面對我的槍眼，眼神也不眨一下。”鄭曉江扔了槍，拍著手說道：“看大家不自在，所以搞點氣氛而已，可別見怪?！?/p>“我看是你找不自在?！崩滓悴豢蜌獾亓R道，他走上前，踢走地上的槍支，他心有余悸，害怕鄭曉江對姚振晟不利。

姚振晟一步上前，在鄭曉江跟前站定，他略微矮了一截，倒也不輸氣勢，至少剛才生死一刻，這男人不至于嚇得屁股尿流。

“原來鄭先生這么有意思，我還以為做律師的都是嚴嚴謹謹，一副死魚樣?！?/p>“姚公子也讓我開了眼界，越是做盡虧心事的人越是不怕死?！编崟越鸵φ耜刹脸龅幕鸹ㄓ行┽пЭ晌＃夷罅税牙浜?，心里依然不能平靜。

“哈哈哈?！币φ耜尚Φ每裢?，轉(zhuǎn)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邊說道，“一開始我就說了，人為財死，那是亙古不變的定律，我為財，也是天經(jīng)地義。”

“夠了?！蹦獣x翀低吼一聲，我從鄭曉江懷中走出來，我看到他額角青筋暴露，肅殺的眸子儼然一副盛氣凌人，他捏緊的雙拳蓄勢待發(fā)，掃過去的眼神落在姚振晟身上，這回，嚇得姚振晟也不敢再吭聲了。

“你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好這個位置，就不要犯這種低級的錯誤?！?/p>“你……”姚振晟擰著一雙糾結(jié)的濃眉，像個受氣小媳婦似地罵道，“臭小子，你干什么你，你跟我耍什么脾氣？混球，你有沒有尊卑之分？我好歹也是你姐夫，你，你給我回來，你去哪里，你給我回來……”

莫晉翀走到我跟前，拽著我說道：“怎么這么迷糊，不知道該躲進誰的懷里嗎？”

“額？”我眨巴著眼，錯愕地注視他，接著莫少又擁著我經(jīng)過鄭曉江的時候，不屑地啐道，“大律師，你還是管好自己吧，我未婚妻可沒空給你收尸?！?/p>我暗自較勁根本不想跟莫少離開，我回頭看到鄭先生，丁菲菲奔向他，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她的小拇指印在了鄭先生的外套上。

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樓，閣樓上門窗緊閉，所以陰暗沉沉，出了門才知道外面艷陽高照。我的肚子很不適宜地咕咕作響，莫晉翀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睇著我，笑了笑說：“餓了？我?guī)愠院贸缘臇|西?！?/p>我甩開莫晉翀的手，歪著頭，不悅地質(zhì)問：“你是臉譜嗎？變臉變得這么快？”

“你看看你，把小臉拉這么長給誰看？”莫晉翀走近我，揉著我的臉頰，得意地說道，“把你和鄭曉江分開，我就十分地開心?！?/p>我撇著嘴，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帶你走，姚振晟那個混蛋指不定又要搞什么花樣?！?/p>“這些嚇唬人的把戲，不正是你們的拿手好菜？”

“嘖嘖嘖。”莫晉翀擺動食指，煞有其事地說，“我莫晉翀取人性命，從來不眨一眼，哪用得著這么麻煩？”

“你覺得那個被塞進壇子里的女人是昨晚上的那個殺手嗎？”

“昨晚上的殺手蒙著臉，我又沒有透視眼，我怎么知道她是誰？”

“莫大少爺，你給我裝，慢慢裝，我雪禾再也不奉陪了?！蔽遗ゎ^走得決然，莫晉翀追上我，拉著我的手腕，苦笑地說：“誒，我跟鄭曉江的待遇怎么就這么大差別？我騙你什么了？我掏心掏肺地對你，就差直接把心挖出來?！?/p>“你挖??？”我冷不丁冒出一句，嚇得莫晉翀怔愣地注視我，他不生氣的樣子倒也可愛，只是朋友的界限，在我心里定了位置，不能再多一點，然而，我對莫少的關(guān)心和在乎，也不會很少。

“我看到丁菲菲抓住鄭先生的時候，小拇指碰到他的外套?！?/p>“你想偷鄭曉江的外套？”

“丁菲菲很小心，很保護她的小拇指，也許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籌碼，不能再失去了?！?/p>莫晉翀靜下來，猶豫地說：“姚振晟緊張起來，是因為丁菲菲已經(jīng)與國外的人取得聯(lián)系，她給姚振晟施壓，利用賬本換取半壁江山。”

“你為什么拱手讓人？”我突然反問。

莫晉翀在我身邊繞了半圈，淡笑一聲：“千穿百孔的集團，再也不是我當初眷念的那個王國，我反而希望它被毀滅，再由我一手創(chuàng)造，我相信我能做得比我大哥更加優(yōu)秀?！?/p>“所以你按兵不動，隔山觀虎斗？”

“無論是姚振晟，還是丁菲菲，甚至鄭曉江，必定三敗俱傷，這種好事，我當然不便插手。”

我沉默片刻，走了兩步回頭又道：“我會離開，離開你，離開這里的一切。”

“你……”

我打斷莫晉翀的話，繼續(xù)說：“你并不孤獨，你在你的世界里活得很精彩，而我，只不過讓你有了可以停下來休息的借口，我不覺得我在你心目中有多重要，因為你明知道我討厭這里的一切，我是迫不得已，可你，可你從未想過帶我脫離苦海，就只是這一點，你就輸給了鄭先生?！?/p>我后退兩步，冷然地說道：“不要跟著我，我想回房休息，我會盡快拿到指紋，我不會死，我答應過一個人，我要好好活著。”

我從會所的偏廳上了二樓，是一口氣跑上去，我要回到自己的房間，躲起來平復我的激動。把心里的話說出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我應該經(jīng)常嘗試，特別是對著鄭先生，有什么說什么，敢愛敢恨才是一個真性情的女子。

不過，我在鄭先生面前是打了霜的茄子，這一點有待加強。

之后，我從窗戶中看到姚振晟他們驅(qū)車離開會所，過了午餐，會所的喧鬧才漸漸恢復正常。午睡時，琪琪接到馬仔傳話，說悠悠想見她，我脫不開身，只好安排琪琪返回城中村。

春意正濃的南方，已經(jīng)有了夏日的艷陽，才過了年，冬季不復存在，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一下，它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我躺在沙發(fā)上，翻開《復活》這本書，看了快三四個月，仍然還有一半沒有翻完。

“叩叩叩。”有人敲門，昏昏入睡的我忽然從沙發(fā)上彈起來。

我穿好拖鞋，走去開門，一看門口，居然是徐臨。好家伙，上午的戰(zhàn)爭，他看得很淡定，這個沒良心的，我不看到他還好，一看到他就暗自咒罵幾百次。

沒有我的邀請，徐臨還是闖入，他謹慎地關(guān)上門，凝重地看著我：“我收到指示，準備收網(wǎng)，你找個時間逃走?！?/p>我半信半疑，因為我知道，徐臨一百個不愿意我摻合臥底的事，看到上午的情況，他估計也是嚇怕了，也許他找個理由讓我脫身。

“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炙手可熱的賬本在誰手上？”我不顧他的焦灼，引導地問。

“已死的K先生。”徐臨猶豫地說，“可是他死后，賬本一度消失，根本找不到?！?/p>“據(jù)我所知，這本賬本不但有他們洗黑錢的記錄，更多是記錄了莫氏在國外隱藏的巨額資金，有了賬本，我們才能一網(wǎng)打盡?！?/p>“我知道，但……”

我雙眼一亮，賣弄地笑了笑，湊近他說道：“我能幫你拿到。”

徐臨怔住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卻聽到門口的敲門聲，嚇得我們不約而同地膽顫。

“誰呢？”我深吸一口氣，小聲地嘀咕，“不行，無論是誰，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人看到總歸還是不好，你啊你，怎么這個時候來找我？就不能晚上，半夜我給你留門也好?！蔽覔男炫R的安危，心急如焚。

“別擔心，大不了再演一出戲?！毙炫R很快冷靜下來，反過來安慰我。

我白了一眼他，拉著徐臨躲在窗簾后面，那是我藏身的老地方，今日介紹給徐臨熟悉一下。

“你以為演戲很好玩？現(xiàn)在，我們不能出半點差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