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踉蹌蹌地找到電梯的位置,是逃離還是返回自己房間,我太混亂,雙耳嗡嗡作響,腦袋脹痛得似乎就要爆炸。正無法平靜之際,電梯門打開,我的眼眸中呈現(xiàn)另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看到我,短暫地驚訝,我?guī)缀跏菗渖先?,被他扶住,雙手緊緊地扣住我的手臂。“莫少,求求你,求求你帶我離開這里?!蔽乙淮未未蚱屏艘?guī)矩,是琪琪警告我的規(guī)矩,不能對自己的客人提出逃跑的請求,我顧不上警告,思緒已然不著邊際。“你要去哪里?”莫少憂心地問,“你看起來好像很糟糕?!?/p>“沒錯,就是很糟糕?!蔽已銎痤^,迎上他的注視,慘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我的手指按了一樓的按鍵,我們靜默地等待,到達目的地,門打開,我被莫少攙扶著走出電梯,然后來到大堂。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我乞求上天再給一次機會,眼前的大門就是生門,是通往生路的彼岸。我激動地抖著身子,莫少憐憫地擁住我,他的眸光敏銳,警惕地搜索四周的異常動態(tài)。每一步都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目測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卻遙遠地恍如隔世。我要求不高,只想離開這里,我不想多管閑事,不愿再禁錮,我的磨難應(yīng)該到此結(jié)束,噩夢驚醒,一切回歸原點,我還是我,還是在出租屋里等待機遇的小女孩。門童推著行李經(jīng)過我們,我抓住莫少的手臂,走得急切差一點崴腳,身子一傾,幾乎整個人的重心都在莫少身上,他沒有說話,跟著我奔向旋轉(zhuǎn)門。我的余光瞟向周圍,蠢蠢欲動的男人們靠近我們,我的心跳加速,咬破嘴皮也忘了疼痛。只差一點點,我的自由就在咫尺之間,我伸出手試圖推開前方擋住我們的路人。那不是路人,我很清楚,擋住前方的不是路人。他們沉著臉,瞪視我們,不多久,從旋轉(zhuǎn)門走進來的枚姨和王耀文徹底打破我的希望。我終究還是逃不出五指山,被發(fā)現(xiàn)后的我異常冷靜,莫少很少這么沉默,我扭頭望著他,他面色凝重地注視枚姨,直到雙方停下腳步。“把雪禾帶回房?!泵兑痰拿钔钢北迫诵牡暮畾狻N铱梢韵胂笾蟮膽土P,必定痛不欲生求生不能,然而,我做好準備接受一切可以想象的酷刑,沒有什么比失去自由更加殘忍,我已經(jīng)日夜煎熬,應(yīng)該習慣他們的手段。莫少順勢將我攬入懷中,宣判似地口吻對著枚姨說道:“我花了錢,至少這個月雪禾仍然還是我的?!?/p>“莫少,雪禾不聽話,暫時需要調(diào)教,等到調(diào)教好了,我們必定雙手奉上。”枚姨可不敢隨便對“金主”這么不客氣,今日她一定是被我氣昏了頭。“是嗎?”莫少倨傲地看著我,他的手指輕輕地滑過我受傷的唇瓣,似笑非笑地說,“我喜歡這樣的雪禾,就這樣很好了,不能被你們破壞。”“你……”枚姨還想爭執(zhí)時,身旁的王耀文打斷她,陪著笑臉勸道:“難得莫少喜歡,那是我們雪禾的福氣,你看看你,有什么好氣的?不過,有件事想問莫少,你們怎么會在一起?剛才雪禾突然離開酒店房,我們一直尋找,都找不到她,這會兒才會心里急躁,實在是抱歉了?!?/p>“雪禾一直跟我在一起?!蹦俨灰詾槿坏卣f,“酒店房有什么好玩的,當然是帶著雪禾出去走走,你們自己找不到人,這時候拿姑娘出氣,會不會有些不厚道了。”“不會不會。”王耀文走上前,諂媚地說,“雪禾是莫少的心頭愛,我們怎么會這么不識抬舉?只是雪禾不宜外出,點牌的時候,我們也說過……”“你們不放心就派人跟上吧?!蹦俨荒蜔┑剡溃拔掖罄线h地跑來,可不是跟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墨跡。”說著,莫少要帶著我走出酒店,這之后枚姨一直不吭聲,我走出旋轉(zhuǎn)門的同時,忍不住朝著后方張望,跟上我的人還不少,枚姨緊緊地盯著我們,死魚眼真是看著厭煩,其實我覺得今晚的枚姨脾氣有些暴躁,她對莫少有點不客氣,不像往常對待金主的態(tài)度。興許我們都已經(jīng)磨光對方的脾氣,早晚一天,她不是被我氣死,就是我被她整死。我主動提出逃離喧鬧的海灘,吵雜不適合現(xiàn)在的我,我心里本來就亂,再吵鬧下去,只怕五臟六腑都要裂開了。脫掉鞋子,我光著腳丫踩在沙灘,細沙滑動掩埋我的雙腳,我越是掙扎它們覆蓋得越多,幾乎小腿脖子也遮住了,就好像現(xiàn)在,我掙扎得筋疲力盡,可結(jié)果依然被管得嚴嚴實實,真是難為枚姨他們還得花心思派人看管著我,我何德何能要她如此費盡心思。“抱歉?!蹦僮谏碁┥?,望著海浪,嘆息一聲,“沒能帶你離開這里?!?/p>我無聲地搖了搖頭,莫少好奇地問:“之前在電梯里面覺得你有些不對勁,難道是從酒店房逃出來?”我繼續(xù)搖了搖頭,而后又點了點頭,可能莫少看著莫名其妙,于是微微蹙眉,怔怔地望著我,揣測我的反常。
“你看過死人嗎?”我突然蹲下來,在莫少身邊輕輕地問。海風有些涼意,吹得人心惶惶。莫少思慮片刻,認真地問:“親人過世算不算?”“如果你看到有人拿著槍殺了人,你會不會害怕?”我煞有其事地瞪著雙眼,我看到莫少的震驚,他有些震驚我的問題,我想,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動不動就談起死人的問題。莫少抓住我的手,我冰冷的手在他溫暖的手心里得到一絲安全感。“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p>“我……”突然想起鄭曉江,我的心很害怕,我害怕這件事跟他有關(guān)系。“雪禾,你在十九樓怎么了?”莫少試探地問。我慌張地站起來,走到一旁,轉(zhuǎn)移話題說:“有些冷,我們回去吧,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能帶我去天涯海角?!?/p>天涯海角,我永遠都到不了的地方。吹吹海風能緩解我的浮躁,返回酒店時差不多凌晨,可是這里不分晝夜,過客來來往往,停停走走。我站立在酒店的外灘,搜索關(guān)著燈的1982房,他還沒有回來,我依然那么不聽話,總是不聽話。一晚上折騰得差不多,我是該休息了,莫少準備送我返回房間,我們在大堂旁若無人的說話,其實我時不時掃一眼身后的馬仔,他們不敢近身,更加不敢掉以輕心,也就是說,我之前的表現(xiàn)就因為今晚上的鬧劇徹底打回原形。恍惚之下,我抬頭定睛一看,對方也正好撞上我的目光,我們曾在對方眼中生了根,所以不難發(fā)現(xiàn)眼中的彼此。可是我是心虛的,我低著頭不敢光明正大地直視,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被抓個現(xiàn)行,等待審判。莫少明明看清楚正前方就是鄭曉江,但是他故意擁住我的肩膀,親密的動作令我錯愕,然而我并沒有推開,我的雙腿不聽使喚,跟隨莫少靠近,越來越近,近得我能聽到鄭曉江的心跳,可是我錯了,那是我的心跳,猛烈地撞擊靈魂,準備破繭而出。經(jīng)過時,鄭曉江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差一點就能從莫少懷中抽身,與此同時,莫少不甘示弱地拉住我另外一只手臂。這樣的拉鋸尷尬感染了我們身邊的人,鄭曉江的身邊有個女孩,又是我沒有見過的女孩,我看到她驚訝不已的面孔。“你不能跟他走,雪禾,你不能。”鄭曉江側(cè)過臉,他的語氣幾近哀求,正因為如此,我不敢看,我沒有勇氣看他一眼,至今,我也不知道,當時的他,是什么樣的眼神看著我說出這番話。莫少有些不客氣,他憤懣地深呼吸,跨了一步走到我和鄭曉江之間,拉開他的手,凌厲地說:“你自己說過,雪禾有她自己的選擇,你少在這里自以為是?!?/p>鄭曉江松開手,心平氣和地說:“我管不了她的選擇,如果可以,請你善待她?!?/p>“你以為你是誰,我怎么做還需要你教?”“不要逼我。”鄭曉江冷若冰霜的臉令我慎得慌。“那就看是誰逼得了誰?!?/p>“曉江?!痹卩崟越砗蟮呐税崔嗖蛔¢_了口,“我們還有事。”我聽到這聲稱呼,愧疚的心立刻煙消云散,敢情將我扔在冰冷的房間,他是為了這個女人。男人這種動物實在可恨可氣,前一秒對你摟抱親吻,好像你是他的全世界,給了你一切美好的錯覺,可后一秒他也能把你拋諸腦后,然后用相同的伎倆獲取另外女人的錯覺。我的感情不是錯覺,一旦付出也就無法收回,八年前,我還是個小女孩,還不能做到對感情收放自如,其實過了八年,我依然做不到。我不知道他們所說的選擇是什么,但是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我選擇一次又一次地與他擦肩而過,我選擇認命留下來,我選擇不再掙扎,選擇背叛自己。我迎著海風,嗅到愛情的味道,然而,我的愛情,在天涯海角,永遠都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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