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有夠丑陋,簡直體無完膚,我這個樣子,早晚被嫌棄然后扔到流鶯巷,我害怕那個地方,害怕一雙爬滿皺紋的大手撫摸我的肌膚,老繭劃開我的傷疤,又有鮮血滲出,沾染了一對丑陋的luo體。我身子一顫,猛然驚醒,電梯也停下來,我來到三樓,于是走了出去,過道的盡頭閃爍著微弱的壁燈,還是那間房,應(yīng)該是他。站在房門口,我猶豫不決,拉了拉披肩,確定遮住背后的丑陋才敢敲門。“咔嚓——”門開了,還未進(jìn)去卻被里面一股食物的美味吸引。房間多了一張方型的餐桌,鄭曉江站起來,跨步走到我跟前,淡笑地說:“雪禾小姐,請上座。”我睇著他,悶不吭聲地走到餐桌旁,他很紳士地拉開椅子,然后我坐下,他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在我對面,我能看清楚他炯炯有神的一雙眸子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笑意,看樣子,今晚上的他很開心。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他開心?我很好奇,越是想知道就越是害怕知道,拿捏不了的猶豫占據(jù)了我的理智。我身體里裝了一把弓,緊繃的弦令我很不自然地配合他的興致。我想,我應(yīng)該放下身段好好地跟他相處,畢竟這樣的機會微乎其微,這其實正是我內(nèi)心所想,只是我又很矛盾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享受與他相處的時光,我怕貪戀這樣的美好,這才是萬劫不復(fù)。“不知道你是否用餐,但是這些東西都是我特意準(zhǔn)備。”鄭曉江溫柔地說,“會所沒有廚房,我只好從家里煎好牛排才帶過來,你試一試,看看我的手藝合不合你的胃口?!?/p>我啞然,瞳孔瞪得越發(fā)明亮,得知我的反應(yīng),他繼續(xù)解釋:“我只想好好地跟你用餐,上一次我太唐突,所以弄得不歡而散,希望這一次我能贖罪,能讓雪禾小姐刮目相看?!?/p>說著,鄭曉江拿起刀叉準(zhǔn)備開動,而我,尷尬地低著頭,雙手放在餐盤兩旁。“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歡?”鄭曉江擔(dān)憂地問。我羞赧地咕噥:“我,我從來沒有吃過西餐?!?/p>鄭曉江恍然大悟,我從未吃過西餐,根本不可能對刀叉無師自通。他明白我的尷尬,反而大笑幾聲,我惡狠狠地瞪視,不悅地說道:“我現(xiàn)在根本吃不下,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p>“我不是笑話你?!编崟越绷耍麑⒆约呵泻玫呐E鸥艺{(diào)換,而我的確沒有胃口,更重要的是我對牛肉過敏,不能吃這么多。“鄭先生,你想找個陪你吃飯的人應(yīng)該不難,如果沒別的事,請不要拿我消遣?!蔽夜首麈?zhèn)定地冷言冷語。鄭曉江放下刀叉,適才還艷陽高照的臉色頓時變得陰郁黯淡,我覺得自己也挺發(fā)神經(jīng),我明明想好了要與他抓住機會相處,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反對這樣的貪戀,我不該有僥幸的心態(tài),且不說我身處這樣的地方,是個什么身份,就算我過上正常的生活,我照樣也攀不上他的高度,何況我不知道他如何想,我對于他,一個玩偶的身份,誰當(dāng)真了誰就可悲。“我花錢買你跟我吃一頓飯?!编崟越?,木然冷漠地說,“我出的費用不比莫晉翀少一分一毫?!?/p>“你不說,我差點忘記,莫少今晚上也會過來?!蔽艺Z氣輕描淡寫,心里卻沉甸甸,很不是滋味。“我不會讓你陪他,至少今天晚上不可以?!编崟越缘赖卣f,然后他立刻站起來,走到門口鎖上房門。我是不是應(yīng)該開心,開心他在乎我一個晚上,陪他一個晚上,這也是我的心愿,然而我的理智并不想在今晚上沉淪,我知道過了今晚我肯定會絕望,我把感情投入到自己的客人當(dāng)中,我這是自尋死路。偷偷地喜歡就好,我不奢望能分到他一丁點兒的愛憐,在他眼里,我不能變得可悲可憐,更不能放縱自己的感情,我的感情,不是用錢可以買到的,我剩下的這點感情,唯一可以支配的東西,我要自己掌握。“我說了,我沒有胃口,我就不會吃?!焙菹滦膩?,我斬斷自己的貪戀。鄭曉江無所適從,他叉著腰顯得異常焦躁,他不想再發(fā)怒了,不能總是針尖對麥芒,面對我這樣的刺猬,他得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跟我一樣的高度,我們才能平視,我才能看到他的眸光中是那么的期待,他越是期待我越是彷徨。我想,我只差那么一點點,我就能勾到他的脖子,能像蜜桃那樣融進(jìn)他的身體里。想到蜜桃,我幡然一驚,變了臉打翻了醋壇,之前的一幕幕以迅雷不及之勢浮現(xiàn),他的身邊不乏女孩的陪伴,所以他為什么只需要我一個晚上,這個晚上是他隨機的孤單,他花錢找人填補他的孤單,而我,一個替補品,僅僅是替補品,我差點就被騙。
“一個小時?!编崟越蛑塘?,“一個小時內(nèi),你心里……”他指著我的胸口,認(rèn)真地說,“你心里沒有莫晉翀?!?/p>他這么說的意思?我怔愣地注視,他繼續(xù)坐下來,用刀叉切開牛肉,但是他并沒有吃,他同樣沒有胃口,氣氛一下子跌入冰點,我僵直著身板,想移到他身邊卻不敢邁開步。墻上掛鐘指向十點整,敲門的人打破了房里的沉寂,所謂包場,也不過是兩個小時,短短的兩個小時,我還是把它搞砸了。“哐當(dāng)——”鄭曉江不耐煩地扔了刀叉,他始終垂著頭,落寞地說,“你走吧,我只想一個人吃完?!?/p>心微動,萬劍刺骨般的痛楚攪得我從未像此刻這樣恨死自己,在嫌惡阿海的同時,我又何嘗不是懦夫,我甚至都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我好恨,恨我的勇氣只夠支撐我堅持活下去。我抿了抿唇,咽下淚水,我的淚,經(jīng)過存放靈魂的心室,帶著心底的那點傷,變成了苦澀。關(guān)上門,過道上冷風(fēng)簌簌,這時,我捂著胸口,發(fā)覺被掏空的心停止了跳躍,最基本的感知也失去了,我徹底變得麻木。“叮——”電梯門打開的同時,有人在我身后喊道:“雪禾?!?/p>我回首,那人站在門口,他的身影很朦膿,漸漸地越來越清晰,他奔向我,我看清楚他的急切,我能感知的,是他的心,他猛烈跳躍的心帶動我的心如死灰。“對不起。”鄭曉江在我跟前停下來,他捧著我的臉,心慌的模樣猶似青澀的少年,我看不透他的舉動,更加不明這句道歉。大概是,他認(rèn)為自己像極了侵犯獵物的野獸,他的yu望寫在他的俊眸中,微微張開的薄唇融合了他的性感,他的五官是那么的精致,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屬于他的熱烈。“莫少,這件事你應(yīng)該……”電梯內(nèi)的一群人走出,他們頓住腳,驚呆地目睹一切。我腦中一片空白,瞳孔中,他的模樣越來越明亮,他在我心里種下一段情,一段人世間最美麗的愛情,如果人生有這段情,是可以讓人活一輩子的。我不必依靠勇氣,依靠這段情,我也應(yīng)該活下去。雙唇的碰撞是我沉淪的開始,我從未想過,他會吻下去,就這樣,我猝不及防地面對他的吻,這是炙熱的,是可以拯救我人生的吻。也是我的初吻。鄭曉江不知道我的后背有傷,他緊摟著,越發(fā)地用力,背后的痛楚將我拉回現(xiàn)實,但是我不想這么快認(rèn)清,如若貪戀,我也應(yīng)該徹底放縱。“咳哼?!闭驹谀獣x翀身邊的文哥忍不住吱聲。美夢很短,時間很長,長到我快忘記我身處什么地方。其實,我不該恨這里,因為我做回唐馨是沒有辦法與鄭曉江相識的。“你放心,我不會再打擾。”鄭曉江抽離我的世界,他卻不知道留下無限的空寂將埋葬我今后的歲月。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我的時間仍然停滯,停在他的唇瓣之間。“聽說今天是鄭先生的生日,沒想到他在這里,還以為他會回到鄭家好好慶祝一番?!蔽母绮灰詾槿坏匦α诵Α?/p>“他的生日?”我錯愕地驚呼,扭頭反問。莫晉翀沉著臉,冷冷地說:“鄭家為此舉辦了一場慶生會,但是主角不在?!?/p>“我,我不知道。”我轉(zhuǎn)身,被追上來的莫少抓住手臂,他說道,“他離開了,你追出去是沒有用的?!?/p>“我真的不知道?!蔽液蠡谀?,哽咽地呢喃,“他只想我陪他吃一頓飯而已,我為什么不能放過自己?!?/p>莫晉翀抱著我安撫:“這不是你的錯,他就不應(yīng)該招惹你。”撩撥的心很難平復(fù),我又一次在莫少懷中安靜下來,我總是推開鄭先生,然后滾回莫少身邊黯然神傷,這樣的我,真的很討人厭,我很討厭。可是討厭又如何?我還是我,在鏡子中看到這張蒼白的臉,臉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還有被鄭先生吻過的紅唇,漸漸地模糊,被溢滿的淚水淹沒在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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