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了樓,這是與會所前面隔開了的兩層木屋,二樓的空間很寬敞,吊在中央的水晶燈很明亮,照著屋里所有人,他們靠墻站開,沉默不語地看著我們上了樓。這木屋一目了然,我看見水晶燈下方的餐桌,大理石材質(zhì)很厚重,上面放滿了食物,飄散了可口的香氣。雖然今天是過節(jié),可是我們早早就想著要出門觀燈,于是忘了吃晚餐,到現(xiàn)在也滴水未進,我正想著,突然聽到琪琪的肚子咕咕地響了幾聲。小雪瞪了一眼琪琪,我因她緊張的神色而感到壓抑,這時,帶我們上樓的男人朝著餐桌走去,我順勢望了過去,猛地倒抽一氣。姚振晟坐在上座,離我們有點距離,所以我眼里只有美食,忽視了往前可以看到他正坐在那里品嘗美食。男人彎腰,在姚振晟身邊低聲交談,之后,他又走近我們,以側(cè)身的姿勢讓出一條道,恭敬地說:“姚公子請三位小姐用餐?!?/p>我們都不敢輕易上前,我站在小雪身后,我的身邊還有琪琪,我才知道,真正有膽量的不是我,而是小雪,她直勾勾地盯著姚振晟,直到我們同時發(fā)現(xiàn)餐桌的左邊還跪著兩個全身發(fā)抖的男人。氣氛早就不正常了,姚振晟卻自顧自地用餐,他很優(yōu)雅地切開半生的牛肉,有血絲滲出來,我看著他張開嘴將那塊三分熟牛肉含在嘴里咀嚼,一瞬間,我的餓感和食欲消失殆盡。“燈光節(jié)好看嗎?”姚振晟擦拭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問。“多虧了雪禾,我們才有機會外出參觀,不過也就是圓一個心愿,其實燈光節(jié)不過如此?!毙⊙榱司徑鈿夥?,故意裝作輕松的語氣,但是我聽得出她的慌張,她一只手牽著我,我們的汗水相互滲透。“聽枚姨說,雪禾是財神爺?”姚振晟饒有興致地問,他終于抬起頭,看到我們,冷冷地掃了一眼,最后眼光落在我身上,我身子一緊,不由自主地往后躲避。“不怕姚公子笑話,其實那是新手的運氣。”小雪扶著我,眼神中帶著一絲安慰,繼續(xù)說道,“運氣總會有用完的一天,雪禾不敢賭太多,只是為了看一場燈光節(jié)才被迫上陣,好在枚姨和韓太她們讓著小輩,不跟我們計較?!?/p>“雪禾。”姚振晟身子后傾,靠著長椅睇著我們的方向,喊了一聲,卻驚動了我的恍惚。我本能地應(yīng)一聲,木訥地看著他,他的目光鷙戾,攝人魂魄。我被小雪推出去,往前移了兩步,姚振晟目不轉(zhuǎn)睛,他看得出我的害怕,他很欣賞我在他面前掩飾不了的懼意,因為這樣他才覺得能掌控我,能滿足他作為老板的虛榮。“姚公子?!蔽冶荛_他的正視,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他,“雪禾在這里,有什么事請吩咐?!?/p>“你過來?!币φ耜烧泻粑易谝巫由?,邪笑地說,“看你玩了一整晚肯定累了,還是坐著與我說說話?!?/p>“謝謝,不過我不累?!?/p>姚振晟挪動臀部,又撐著自己的下巴,壞壞地笑了笑:“既然你這么會賭,不如你告訴我,我應(yīng)該處罰他們之中的哪一個?”說著,我分明看到他的狠厲之色移到左邊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兩個男人,一個纖瘦虛弱,另一個肥頭大耳,縮在一旁唯唯諾諾不敢吱聲。“他們兩個當(dāng)中有一個人是警察的眼線。”姚振晟站起來,走到我跟前,似笑非笑地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背叛的人從來不會有好下場?!?/p>“姚公子,不是我?!笔輦€子男人哭求地磕頭,他轉(zhuǎn)過臉,我才看到他已然鼻青臉腫,看來之前少不了私刑伺候。“不是我,更加不可能是我了?!迸肿右补蛑q解,他說話的時候吐出一口血水,呼吸很重,說話支支吾吾,看起來嚇得不輕。應(yīng)該說,是我嚇得不輕,我捂著胸口,瞪視面前的男人,他精致的輪廓映出撒旦的嘴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蔽已氏峦僖海瑴?zhǔn)備轉(zhuǎn)身,豈料姚振晟伸手抓住我,他抓得很用力,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我疼得皺起眉頭,回頭說道,“不要問我,我怎么會知道?!?/p>“咳咳咳?!币φ耜珊懿蛔匀坏乜人詭茁?,與此同時,那兩人身邊的馬仔忽然從胸口掏出一把手qiang,槍口對著他們,絕望籠罩整個木屋,我耳邊聽到男人的哭喊,我偷偷地看了一眼,他們跪著的地方多了一灘水,面對死亡,誰都可以渺小。“砰——”姚振晟故意發(fā)出聲音,嚇得我們心一跳,我踉踉蹌蹌地后退,他趁機上前摟住我的腰,在我耳邊笑著說,“那就兩個都不能活?!?/p>“帶下去。”姚振晟下命令的同時,徐臨忍不住說話了:“姚公子,既然不能確定是哪一個,不如還是調(diào)查清楚,免得害死無辜,這樣傳出去恐怕會有失姚公子的威信?!?/p>我贊同徐臨的話,只是不敢說出口。姚振晟冷下臉,松開手將我扔在他身后,然而舉著槍的馬仔立刻心領(lǐng)神會,他把槍口對準(zhǔn)徐臨。“你說得沒錯,我不能確定哪一個出賣我,但是我知道,誰開口說情就必定是出賣我的那一個?!币φ耜申幊恋哪樕軣o情,我大吃一驚,猛然驚醒這是一場戲,是姚振晟故意設(shè)下的戲碼。
“我,我?”徐臨睜大雙眸,求救地看著梁浩權(quán),而這時候,曾經(jīng)他救過的男人卻說:“警察最不喜歡看到無辜的人受死?!?/p>“可是,我怎么會?我只是剛剛來到這里。”徐臨依然辯解。“我早就收到風(fēng)聲,說有人潛入會所,在我身邊搞小動作?!币φ耜甚庵阶樱届o地說,“于是我徹查了身邊所有的人,而唯一來路不明的就是你。”“我在姚公子的車上發(fā)現(xiàn)這個。”梁浩權(quán)扔出一個像扣子一樣的東西,我當(dāng)時不知道是什么,后來才知道是偷聽器。“調(diào)出停車場的監(jiān)控視頻,在我車邊鬼鬼祟祟的正是你們?nèi)恕!币φ耜蛇澈纫宦?,指著跪在地上的男人,怒吼,“我試問并沒有虧待你們,養(yǎng)了一群白眼狼?!?/p>“不是我們,真的不是我?!焙拷谐涑庵业亩ぃ衣牭煤懿皇娣?,我不愿相信徐臨就是臥底,當(dāng)然我知道,徐臨一定是好人。腦中浮現(xiàn)斷斷續(xù)續(xù)的片段,我好像明白了一點什么東西,也是不太確定,可我沒有時間確定,因為姚振晟果真要趕盡殺絕,恐怕一個活口也不想留。我哼笑一聲引起注意,姚振晟被突如其來的笑聲鎮(zhèn)住,他扭頭看著我,不解地看著,我反而坦然自若,胸腔涌出的無畏莫名地灌輸全身,我被萌生的使命感支配著,所以害怕被我拋諸腦后,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沒有價值,而價值是什么?我自問,我是不是應(yīng)該做點什么,我想,我不能讓徐臨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犧牲,哪怕他真的什么都不是,可剛才他還遞給我一張紙巾,之前也特意為我送藥,陪我徹夜聊天,這樣溫暖的男子,不應(yīng)該就這樣死去。“雪禾,你笑什么?”姚振晟不悅地問。琪琪和小雪急得頭冒冷汗,我控制住內(nèi)心的惶恐,硬著頭皮說道:“我笑,姚公子的想法真有意思。”“話說明白點,我不喜歡猜測?!币φ耜傻哪托暮苡邢?。我走到姚振晟身旁,看著徐臨,深深地吁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惻隱之心的人沒有錯,何況這件事跟徐臨完全沒有關(guān)系,如果你們說視頻上的事情,那我可以告訴你們,其實是我要求他去停車場?!?/p>“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鎮(zhèn)定地說:“監(jiān)控視頻只有一個,而我從另一方向進入停車場,也就是說我也去過停車場,如此說來,按照你們的邏輯,是不是我也應(yīng)該抓起來?”“你去停車場做什么?”梁浩權(quán)明顯有些擔(dān)憂,他站出來嚇唬地說,“雪禾,你就別添亂了,有些話不該亂說。”“我沒有亂說。”我白了一眼梁浩權(quán),對著徐臨說道,“一男一女在沒有人的時候一前一后去往停車場,權(quán)哥,你說我們會做什么?”話一出,小雪和琪琪最先震驚,徐臨刷地一下臉色蒼白,我心里害怕極了,可是我想保住他,我想保住這里面唯一有靈魂的男人。“哈哈哈?!币φ耜纱笮ζ饋恚肄D(zhuǎn)過身去看著他,他的笑聲滲入骨髓,有一種剝開人心的魔力,看到我如此肯定,于是他走上來,切齒地問:“雪禾,你知道不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我知道,這里的小姐不能和馬仔……”我遲疑了。“你知道最好,也就是說,你一定要袒護他?”“我袒護我的男人,僅此而已。”我堅定地語氣讓姚振晟半信半疑。“雪禾,徐臨跟我回來不過兩周,你們怎么可能?”梁浩權(quán)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我看著他冷笑:“你難道沒聽說過一見鐘情嗎?我喜歡他,喜歡一個有血有肉,有惻隱之心的男人?!?/p>正待此時,旁邊站著的馬仔忍不住插了一句話:“姚公子,前幾天,我值班的時候確實看到他們兩人在過道上徹夜聊天,當(dāng)時看他們只是聊天,也就沒有上去打擾,不知道他們之后做了什么?!?/p>“該死的。”梁浩權(quán)氣急敗壞地咒罵。“好一個有血有肉?!币φ耜勺プ∥业碾p肩,惡氣騰騰地啐道,“你以為我不敢動你?即便我今天剝了你的皮肉,你的男人也救不了你?!?/p>“姚公子,求你不要傷害雪禾?!毙炫R慌了神,趕緊說道,“如果我死才能平息這件事,我寧愿你現(xiàn)在就解決我?!?/p>“真是一出好戲?!币φ耜煽癜恋匦Φ溃霸絹碓骄??!?/p>“既然徐臨跟我在一起,那他不可能有機會在停車場做什么手腳,我就是他的證人?!?/p>“做他的證人,你就得付出代價?!?/p>“不要?!辩麋骱托⊙┊惪谕暎齻兯坪躅A(yù)感到什么,而我,也知道這樣的危險。徐臨想奔過來保護我,可是他被其他的人擋在離我較遠的地方。我跟前,只有惡魔一般的姚公子,他居高臨下,決策我的死活,在一念之間,我選擇了把自己推到懸崖,我覺得,我可以就這樣慢慢地死去,漸漸地閉上眼,在臨死前,我做了一件自認為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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