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穆黎將衣物簡單打包,天未亮便驅(qū)車前往梨花溪。
昨晚臨睡前,谷文琛發(fā)送短信給她,讓她第二天早上十點直接前往警局,因此她得趕在那之前把搬遷的事情處理好,照谷文琛的意思來看,今兒得忙到什么時候還不一定。
穆黎到達(dá)梨花溪時,天蒙蒙亮了起來,海面籠罩著一層白霧,秋深時節(jié),白霧濃得仿佛化不開,朝陽初升,有一層金色的光圈在霧里流轉(zhuǎn),看不真切的虛幻。
出乎意料的,藺瑾謙竟已早起,正在用早餐,見到她來,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復(fù)又低下頭去儒雅斯文地喝著清粥。
穆黎見他似乎沒有交流的意思,便默默跟著羅赫去了她的房間,簡單布置后,匆匆離開。
不湊巧得很,她剛到樓口,藺惜突然從房間跑出來,粉嫩的娃還穿著白色蕾絲花邊睡衣,柔軟的黑發(fā)睡得凌亂了,睡眼亦是惺忪的,就那樣光著小腳丫子跌跌撞撞地沖穆黎跑來。
"媽媽!"藺惜驚喜不已地歡呼,張開雙臂,"媽媽,你又來看我了嗎?"
光線從樓道末端的窗子涌入,落在藺惜的身上,暈染出一道道光芒,那光仿佛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她儼然像一個小天使揮舞著翅膀。
穆黎恍惚了,仿佛看到了那個無緣的孩子,她不自覺地蹲下身,伸出手準(zhǔn)備接應(yīng)。
"藺太太,你該走了。"
不知從哪兒傳來的低冷男聲倏地切斷了美好的畫面,穆黎驚醒,抬眸看見藺瑾謙在她前方,依舊是身處輪椅。
他傾身,把藺惜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藺惜靠在他懷里,一雙幽黑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與之相反的,是藺瑾謙那漠然冷冽的目光,在他的注視下,穆黎逐漸清醒過來。
她站起來,垂眸,淡漠地應(yīng)道:"打擾了。"
說完,轉(zhuǎn)身下樓。
樓上傳來稍有柔和卻依舊寒冷的聲音,"小惜乖,跟著阿姨去洗漱,爸爸送你去上學(xué)。"
"我想要媽媽送,可以嗎?"
"她不是媽媽,你會有新的媽媽。"
……
穆黎一路走出了別墅,呼吸著深秋的空氣,大口大口地調(diào)整呼吸。
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團(tuán)團(tuán)的血色,看到那個被丟棄在血水中的孩子,用小鹿斑比的眼神注視著她,輕輕地哀求道:"媽媽,我好孤單,你什么時候來找我?"
那是她的孩子,被遺棄在深秋的孩子,如果她還活著,應(yīng)該也有藺惜這么大了吧?
"藺太太,大少邀您到庭院簡單聊兩句。"不知何時,羅赫出現(xiàn)在身后,恭敬地傳達(dá)藺瑾謙的意思。
穆黎跟著羅赫到達(dá)庭院,藺瑾謙已坐在他常坐的地方,悠閑地看著《華爾街日報》。
"藺先生,你找我什么事兒?"羅赫退下后,穆黎開門見山地問。
藺瑾謙把報紙放到了一邊,抬眸,清冷地看著她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對當(dāng)年那個孩子耿耿于懷,但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藺惜是藺家的孩子,你的孩子在五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穆黎攥緊了手指,感覺到一瞬的暈眩,那些塵封腐爛的記憶就這樣被他三言兩語挑破,她只覺得喘不過氣。
"當(dāng)年我讓羅赫問過你,是你不要它的,我便交給你父親處理了。"藺瑾謙接著說道,"如果你想看它,可以去問你父親,不要有動小惜的念頭。"
指甲掐進(jìn)了血肉,一絲絲尖銳的痛蔓延開,穆黎不動聲色地用力調(diào)整心緒,站在桂樹下面無表情地看著藺瑾謙。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五年了,他依舊沒變。
一樣的少言寡語,一樣的一針見血,一樣的冷酷無情。
當(dāng)初她剛嫁入藺家時,藺瑾謙便是避她如洪水猛獸,叮囑她不得近他身,一旦她惹怒了他,他便是滿身戾氣,神情中流露著厭惡與嫌棄。
五年后,他吃齋念佛,深入簡出,常年幽居梨花溪,并且有了凌姝那樣端莊玲瓏的女伴兒,骨子里卻和以前一模一樣。
想到這些,雜亂的情緒便在內(nèi)心翻滾,穆黎深深呼吸,走到藺瑾謙跟前,哀聲道:"在你眼中,我穆黎究竟有多不堪?事情發(fā)生了,也已過去,你我既是夫妻,無論誰被拖在回憶里,都不是光榮的事兒。
“但是你放心,你藺家的東西我不會碰一分一毫,人也一樣,就這一年時間,藺先生再不舒服,既然答應(yīng)了,姑且忍著吧!"
丟下這番話,不去看藺瑾謙的反應(yīng),穆黎轉(zhuǎn)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