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我竟然一使勁兒,直接把平安掀翻到了河里。小破船在水面上晃悠了兩下,我站直身子,光著腳,就踩到了濕滑的淤泥上,快步往蘆葦蕩外跑。蘆葦蕩的水本就很淺,平安很快就從水里爬起來,滿頭滿臉都是黑色的淤泥。他額頭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正在汩汩向外冒出鮮血。蘆葦蕩很滑,我好幾次都差點滑倒,踉踉蹌蹌地朝前跑去。皮膚被蘆葦葉剌出好多細小的傷口,我也都顧不得了,此時的情景,特別像很多美國恐怖電影里的追逐戲,電鋸驚魂,我在前面跑,平安在后面追。此時的平安已經(jīng)不是我弟弟,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拿著黑色長鐮刀的死神!我腳下一不留神,忽然踩到一根斷掉的蘆葦茬子。鋒利的尖刺直接在腳心扎出一個血洞,鉆心得疼!我現(xiàn)在什么都顧不得,只能不停地往前跑,大聲呼救。就在我快要跑出蘆葦蕩時,平安剛好追上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他不顧我的掙扎,強行把我抱住,微弓著身子,把下巴放在我的頸窩里,語氣中竟帶有一絲可憐地說道:“就算我現(xiàn)在停手,你也不會原諒我,對嗎?”我被他緊緊箍在懷中,全身忍不住瑟瑟發(fā)抖。他說對了,我不會原諒他!我的指尖已經(jīng)摸到了玉墜,心里已然在想,如果他還執(zhí)迷不悟,我就把長毛狗放出來。長毛狗的脾氣我再清楚不過,一旦把它放出來,它就再不會聽我的話。剛剛一直忍著沒讓它出來,就是怕它一出來,就會吃掉平安!“平安,你放手!”連我自己,都聽得出自己的語氣里,帶著殺意。平安安靜地抱了我一會兒,猛然直起身子,再度把我扛上肩頭,轉(zhuǎn)身,朝小船走去。我不再掙扎,心抽抽得疼,也許,我跟平安的姐弟緣分,已經(jīng)到了盡頭吧。把玉墜握在手心里,念動咒語。然而,咒語尚未念完,一道強光赫然打在我臉上。不遠處,一個人打著手電筒,正朝我們這看過來。他在手電筒后面,我看不到他的臉。我大喊:“救命。”那人愣都沒打一下,直接跑上來,一拳打在平安的頭上,把他打倒在地。而后,拉著我,快步跑出蘆葦蕩。這一刻,我是喜悅的。慶幸自己沒有用最壞的方式,解決問題。這一次,平安估計是被打暈了,沒有追上來。那人一路拉著我,跑到了鐵道的路燈旁,我這才看清楚他的模樣。他長得很魁梧,身上的肌肉把短袖襯衫撐得鼓囊囊的。短發(fā),絡(luò)腮胡,好像很久都沒有打理自己,有些凌亂。不過,皮膚卻很白凈,跟他的形象很不相符。我跟他道謝。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平果,你不該回來?!?/p>這個聲音!我怎么可能忘記?那些傻傻的青蔥歲月里,他的聲音,就是我的安眠曲。他上課回答問題時,我做賊似的,在桌子下面拿著隨身聽,錄下了他的聲音。后來,我每晚聽著他的聲音入睡,竟然養(yǎng)成了不聽就睡不著的習(xí)慣。“季明?!”我驚訝不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這副樣子,你都快認不出來了吧?”我尷尬地笑笑,兩人初一見面,竟然完全沒有話題。尷尬地對視一會兒,季明忽然說:“平果,你不該回來。繼續(xù)在太平鎮(zhèn)待下去,你會死?!?/p>“為什么?”我不解。“你聽說過魍靈嗎?”季明說。我抬眼定定地望向他:“這正是我站在調(diào)查的。如果你知道什么,請你全部告訴我。”后來,我跟季明到了他家,那個位于十方山墳地旁的小木屋。他拿他妹妹的衣服給我換上,尺寸稍微小了些,不過也將就穿。穿衣服的時候,我把小鬼頭從手鏈里放了出來,讓他去看看平安是否安全。盡管他做了那樣的事情,但,他還是我弟弟。我穿好衣服,從屋里走出來。方桌上點著蠟燭,季明正站在窗前,嚴肅地往外看去。顫動的燭光打在他的側(cè)身,很有些男子漢的味道。這窗戶,正對著墳地。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慘淡的星光下,一個個鼓起的墳包,掩映在并不茂盛的松柏之間,隱約有一星鬼火在顫動,越看越瘆人。“你不怕嗎?”我主動開口說話。季明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我說:“怕?!?/p>“那你還干這個?”在我們這兒,看墳地的活兒,都是老頭兒干的。季明笑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是問我:“剛剛那個人是誰?”“平安,我弟弟?!蔽胰鐚嵪喔?。平安的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下意識地反問一句:“你弟弟?”
是個人都不能接受弟弟強暴姐姐,這樣的狗血戲碼。何況還是:“我奶奶讓他這么做的?!?/p>心里有太多話,就想找人說說,我也不對季明隱瞞。季明臉上詫異的神色更明顯了,好半天,他才咳嗽一聲,問我:“究竟怎么回事?”然后,我就把我奶奶逼我結(jié)婚生子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了她。季明聽完,卻笑了:“你奶奶的心愿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p>“什么?”“你不知道嗎?你已經(jīng)懷孕了呀!”炸雷、閃電、晴天霹靂!我有些怒了:“你說什么呢,我都沒跟男人……”話未說完,我猛然想起,初見離默天的那一夜。這些天以來,他每天夜里都只是抱著我睡,并未僭越半分,慢慢地,我也就以為,那天夜里,可能真得沒發(fā)生什么。難道說……我瞪圓了眼睛,回望季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季明收斂了笑容,側(cè)身倚在木墻上,說:“剛剛從屋子里出來的那個小鬼頭。是你養(yǎng)得?”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右眼里,竟隱隱有一團黑氣在游動。“你……”我驚得差點都說不出話來,“你看得到?”季明嘆了口氣,仰頭看著天花板:“我從小就看得到那些東西,從來不敢告訴別人,怕被當成怪物來看?!?/p>他眼神中流露出的苦澀,是那么真切。“你來做守墓人,也是因為你那雙眼睛嗎?”我猜測。季明搖頭:“因為別的原因。”“是什么?”他走過來,坐在方桌前,看我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有些事,不該你知道,就不要問?!?/p>我碰了釘子,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季明卻開口了:“平果,既然沒有人愿意告訴你魍靈的事情,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p>“我調(diào)查魍靈,調(diào)查了整整十年,所了解的,卻不及九牛一毛。魍靈,其實是一種能量場,沒有具體的形態(tài)。太平鎮(zhèn)全部籠罩在魍靈之中,前些年,魍靈似乎被什么東西鎮(zhèn)壓著,并沒有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可是,從我們小時候的某一天起,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忽然覺醒了?!?/p>“那時候,它的能力還很弱,只能吞噬死人的魂魄。直到最近這兩三年,魍靈的力量越發(fā)強大,強大到已經(jīng)開始主動吞噬活人的魂魄。太平鎮(zhèn),現(xiàn)在每三天就要死一個人?;昶堑牧α浚岟挽`更強大,用不了多久,整個太平鎮(zhèn),都會變成人間地獄?!?/p>“魍靈除了吞噬魂魄,還會操縱鬼魂。而且,最可怕的是,它是會長大的!”“很久以前,它還只存在于太平鎮(zhèn)的地下。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蔓延到周圍幾個村了!如果任它肆意生長,后果不堪設(shè)想?!?/p>季明的話,把我給嚇到了。“可是,我奶奶說,我三爺爺是我殺的。你知道為什么嗎?她說,如果我不懷孕生子,鞏固平家根基,就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p>季明看著我,臉色愈發(fā)陰沉,右眼的瞳仁里,黑色的流光濃得像是要流出來一樣。季明說:“我曾在縣史上看到,文化大革命那會兒,平家不愿做資本家,主動把太平鎮(zhèn)上交出去。然后,你太爺爺帶著全家遷居南城。平家走后,太平鎮(zhèn)就開始不斷發(fā)生怪事,人們相繼死亡,不過半年時間,太平鎮(zhèn)人口已銳減三分之一。整個太平鎮(zhèn),家家門口都挑白帆,人人面如死色,外人進來,都有誤入陰間的錯覺,無人敢遷入。后來,平家歸來,重掌太平鎮(zhèn),那些怪事才消失?!?/p>“也許,鎮(zhèn)住魍靈的,正是你們平家!”我托腮想了一會兒,季明的話,和奶奶的話,不謀而合。想得越明白,心里就越恐懼。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平家根基毀了,就不再有什么能壓制魍靈,到那時,它不斷擴張,那么,變成地獄的,就遠不止太平鎮(zhèn)!現(xiàn)在,我終于能理解,奶奶為什么那么早就逼我結(jié)婚生子。可是,她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呢?我伏在桌子上,渾身竟在瑟瑟發(fā)抖,仔細想了好久,忽然覺得有哪里不對。抬起頭來問季明:“我奶奶說,如果我懷孕的話,平安鎮(zhèn)就不會再死人。也就是說,如果我懷孕了,就能壓制魍靈。那么,你說我懷孕,究竟是真是假?太平鎮(zhèn)怎么還在死人?”季明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因為你,懷的是個鬼胎。”我渾身一顫,他說的沒錯,如果我真的懷孕,只能是離默天的孩子,那不是鬼胎,又是什么?“如果你懷了鬼胎,非但不能壓制住魍靈的力量,反而,會助它生長。”我渾身一顫。季明又問:“你是昨天早晨回來的?”我點點頭。他的眼中,赫然閃過一絲恐懼,說:“昨天早晨,魍靈的力量陡然增強,我現(xiàn)在才終于知道原因?!?/p>說著,他就把我往門外推:“平果,你不該回來,你在太平鎮(zhèn)多待一秒鐘,魍靈的力量就會強大一分??禳c離開,現(xiàn)在,立刻,馬上!”門外,放著一輛老式自行車,季明想要用車載我下山。而這時,墳地那邊,正慢慢走過來一個人。
溫馨提醒:
搜索并關(guān)注公眾號“夢想看書”,領(lǐng)取看書福利